第14章 断言,天下三分
贾府,南苑。
房间内,弥漫着一抹旖旎之息,曹冲与贾思皆垂首不语。
蓦地,贾思似是忆起某事,猛地抓住曹冲之手,声音颤抖着道:“仓舒,你速速离开邺都!”
此言瞬间将曹冲拉回现实。
他沉思片刻,无奈说道:“当下,欲走也难。”
贾思惊愕问道:“为何?来时之路,走之便是。”
曹冲摇头:“恐连贾府亦难踏出,你父亲应已知晓我在府中。”
贾思那俏丽双眸睁得滚圆,惊道:“绝不可能!”
“此有何难?他只需清点府中人数,便可知明显多出一人。你父亲如此聪明,定能想到这一点。”
贾思歪头思索片刻,不由颔首。
“扑哧!”
她忽笑出声来。
曹冲如看怪物般瞧着她,自己焦虑万分,她竟还笑得出来。
贾思笑靥如花,娇声说道:“仓舒,你大大方方离去即可,我父亲只会暗中窥视,绝不会阻拦!”
“为何?”
曹冲难以置信,这般绝佳立功与表明清白之机,贾诩这利己主义者,怎会放过?
“捉住你,又能如何?”
“交于曹丕,可立功,亦能洗清嫌疑。”
“对曹丕而言是立功,然而,对于你父亲曹丞相呢?那可是灭族大罪!”
此语犹如醍醐灌顶,令曹冲瞬间醒悟。
贾诩暗中投靠曹丕,明面上却非曹丕心腹。此外,贾诩之子贾访与曹植关系极为密切。
日后,曹丕与曹植必将争夺世子之位。
显然,贾诩在两边下注,如此一来,无论谁最终成为世子,贾府都不会走向没落。
这般聪慧之人,定然不会触及曹操底线。
曹冲忧心忡忡问道:“那他会不会杀了我,然后毁尸灭迹?”
贾思嗔怒:“你胡说什么呢?我父亲绝非如此之人!毁尸灭迹?他自己断然做不来这事,若派他人去做,那岂不是给人留下把柄?”
曹冲微微点头。
对她前一句话,他并不认同,但后一句话却甚有道理。
他灵机一动,贾诩此弱点,倒是可以加以利用。
“笃,笃。”
门口传来敲门声。
贾思正聊得兴起,见有人打扰,心中极为不悦,怒声喝道:“何事?”
“小姐,主人派人来请您去正堂。”
门外,小翠战战兢兢地说道。
“知道了,我稍后就去。”
她与曹冲对视一眼,显然,贾诩已然知道曹冲就在贾府。
曹冲道:“思儿,帮我洗净脸上颜料,我随你一同去拜见贾伯父。”
贾思有些担忧,有些事情一旦揭穿,反而难以收场。
然而,曹冲坚持要见贾诩,声称有信心说服他。
贾思无奈,只得为他卸妆。
贾府正堂内,贾诩面色凝重。
不出所料,管家清点人数后,发现此时贾府中多出一人。
贾诩仔细询问,管家忆起今日府上新买了一名下人叫小红。
晚上,小红被临时叫去厨房帮忙,之后在丫环房见到她披头散发地坐在那里。
得知后来这位小红去了绣楼,贾诩心中已然明了,这个小红,必定是曹冲。
知女莫若父,他了解贾思,这个女儿五岁时见过曹冲一次,便像患了魔怔一般,对其着迷不已。
三个月前,她听闻曹冲病逝的消息后,哭得死去活来,一直悲痛欲绝。
方才见她脸带笑意,还以为她终于顿悟,解开心魔,却是见到了曹冲!
于他而言,于贾府而言,曹冲无疑是一个烫手山芋。
他不想得罪曹丕,更不敢得罪曹操。
苦思良久,他决定唤贾思前来谈谈,让她劝曹冲尽快离开邺都。
“父亲,你找我?”
听到女儿的声音,贾诩头也不抬,道:“没错,思儿,坐吧。”
“仓舒拜见贾伯父!”
贾诩陡然一惊,猛一抬头,却见曹冲与贾思并排站在他面前。
惊讶之色瞬间消散,贾诩的神情恢复平静,他若有所思地望着曹冲。
良久,才苦笑道:“仓舒,你何必为难老夫,又何必让贾府陷入险境呢?”
曹冲展颜一笑:“贾伯父,何出此言?”
言罢,曹冲与贾思分坐两侧。
贾诩神情淡漠:“不见也罢。”
倘若他未曾见过曹冲,此事尚可推得一干二净。
可若见过,便全然不同了,等待他的只会是责怪或者降罪。
曹丕会责怪他为何知情不报,曹操则会降罪于他,质问他为何未能保护好曹冲。
“没错,个中缘由,你我皆心知肚明。”曹冲瞥了一眼贾思,“然而,顾及思儿情义,我不敢私自离去,故而冒险前来拜会。”
贾思小脸泛红,羞涩地低下头。
贾诩心中暗叹,贾思乃是他的软肋,他年近五旬方得此幼女,自是视若掌上明珠。
利己之人,爱惜自身,呵护家人,仅此而已。
他无奈地望着贾思,半晌,才沉声说道:“女大不中留,难得仓舒不嫌弃,也不知这对她而言,是幸运,还是不幸。”
“思儿心性单纯,矢志不渝,我岂能辜负于她!”
曹冲眼底闪过一丝柔情,转瞬即逝。
贾诩瞧了一眼面若朝霞的女儿,脸色稍缓。
他知晓女儿一直钟情于曹冲,可他为人谨慎低调,曹冲又是曹操最为宠爱的儿子,他自忖高攀不起,也不愿因此而引人瞩目。
况且,对于曹冲,他并不看好。
曹冲输就输在年纪太小,曹操那些年长的儿子曹丕、曹彰、曹植,皆已建功立业,拥有自己的势力,而曹冲还只是个小娃娃。
帝王之家最为无情,曹丕为人刻薄,寡情薄意,一旦成为世子,其兄弟的日子必定艰难。
曹冲察觉到贾诩的表情变化,心知因贾思的影响,贾诩对他的态度已有转变。
他微微一笑:“我父亲出征之前,伯父曾苦苦劝谏,深谋远虑,目光独到,我听闻之后都不禁拍案叫绝。”
“可惜忠言逆耳,我父亲一意孤行,必然错失了一统天下的良机。”
贾诩脸上浮现一抹笑意,随即闪过一丝惊讶:“丞相自起兵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区区孙权刘备,兵微将寡,实乃螳臂当车,何足为惧?”
曹冲摇摇头:“哪有战无不胜之人?汴水败于徐荣,青州败于黄巾,濮阳败于吕布,兖州再度败于吕布,宛城败于张绣。此次冒进东南,必败无疑!”
贾诩眉毛一挑,面色一沉:“揭父之短,非人子所为!”
曹冲面色坦然:“分析时势,就事论事罢了,岂能称之为揭短?”
贾诩沉吟片刻,道:“天下十三州,丞相独占九州,举中原之力,当可轻取东南。”
曹冲道:“若举中原之力,确能取胜,奈何内部尚未稳定,谋臣良将分散四方,荀彧、夏侯惇、夏侯渊、于禁、李典、田豫等人皆因故缺阵,孙权刘备手下谋士良将众多,此消彼长,结局可想而知。”
“而且北人不善水战,荆州新降的水军,难以获得信任,以己之短,攻彼之长,焉能不败!”
贾诩沉思良久,道:“当下两军隔江相对,结果难以预料,断言战败,言之过早。”
曹冲喝了一口茶,道:“结果你知我知,无需再论。”
贾诩的脸上闪过一丝忧虑:“若曹公战败,天下乱矣。”
曹冲道:“经此一战,天下三分。孙权据守江东,刘备占据荆州五郡,再谋取西川,自此,天下呈鼎立之势。”
贾诩面露惊容,凝视着他,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