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李家娃娃回来了
冬日的午后，中巴车摇摇晃晃的行驶在108国道上。
李天佑靠着车窗框，望着车窗外的景色，好多熟悉的建筑物逐渐与记忆中的事物一一重叠，他有点微微发呆。
自己还是回来了，离家越近，心里的负罪感就越来越强烈。
外面混了这几年，不但一事无成，反而还让父母分外担忧，今年眼瞅着要过冬了，京城的房租都快负担不起了。
咬咬牙，他变卖了京城的一切身外之物，
跟公司辞职，回到了家乡。
老妈接到电话时，一句埋怨的话都没说他。
只说他受苦了，外面大城市有啥好的，赶紧回来，妈给娃做浆水面吃。
京城火车十几小时到达汉中，又在国道上摇了一个多小时，才算到达自己的家乡，这个连5线城市都算不上的小县城——沔阳。
家乡这么些年了，大的变化基本上没有。一切都如几年前离开的样子。
下车后，顺着那条回家路，慢慢悠悠的走到了文化馆。
单位后面有个小道，走几步过去就是文化馆家属院。
这条放学回家的路，李天佑走了好多年。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家属院门口，老妈已经在那等了好久了。
她比印象里的样子，老了些，矮了些。
烫了今年流行的头发，一头的方便面小卷卷。
“不哭，不哭，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看把娃都饿瘦咧。走回，妈给你做饭，回去吃饭。”
李天佑揉了揉微微发酸的眼眶，拿起行李，跟着老妈一起往回走。
回到家，老爸出去买肉了不在家。
今天儿子回来，老同志乐的屁颠屁颠的去市场了。
打算拿出备至年货的架势去大买特买一番。
李天佑换了拖鞋，坐下还没歇多长时间，老妈就已经手脚麻利的端了一碗面出来了。
上车饺子下车面。
浆水臊子手擀面。
手擀面筋道，浆水微微发酸，不是本地人真就吃不了这一种味道。
再浇上新煎的油泼辣子。
李天佑想这一口，想了好几年了。
“慢点吃，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这会先随便吃口，下午你爸买菜回来了，咱们再做大餐~”
老妈递给他一头蒜，一脸喜爱的看着自己的好大儿。
京城真造孽啊，娃都饿瘦了。
李天佑几分钟就炫完了一大碗面。
一抹嘴，长长的打了个嗝，舒坦了。
今天坐了一天的车，十几个小时的长途跋涉，这会又大量摄入碳水，李天佑感觉自己有点晕碳了。
“妈，我困了，我想睡会~”
“嗯去睡吧，被子都晒了的，你爸回来了也不去吵你，下午饭好了再叫你哈~”
放好了行李，卸下全身负担。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熟悉的触感，晒过的被子散发出好闻的味道。
回家了真好啊~
李天佑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无比安心。
老妈来叫他起床的时候，他人都有点睡懵了。
客厅餐桌上已经摆满了他爱吃的菜。
老爸也正在跟一瓶白酒包装盒较劲。
吃上家常菜，陪着老爸又喝了口，感觉人都活过来了。
酒足饭饱之时，老爸试探的问他，
“这次回来，是打算不出去了吧？”
“嗯~不出去了，就留家里发展，找找出路。大城市不适合我。”
“就是就是，外面有啥好的，生活的一点也没有小地方舒坦。就留家里！”老妈擦了擦嘴，一本正经的说着。
李天佑他老爹，点了点头。
看来娃娃这是认识到了社会的本质，知道回来发展了，也算是好事。
人其实一辈子就是要经历三次对于普通二字的认知。
小的时候，突然有天发现自己父母的普通。
原来他们只是普通人，很多事情也做不到。
再大一点了，突然发现自己的普通。
不再自命不凡的认为自己是世界主角。
那些还在大学里没毕业，张嘴就是自己毕业了随便找个工作，那怎么不得年入百万的学生。
遭受过社会的毒打后，才会清楚的认识到自身到底价值几何。
李天佑在经历那个时间段的时候，才惊奇的发现，自己一个月屁钱攒不下来，父母这几年是怎么做到每个月都给他打生活费的。
最后一次对于普通的认知，就是当自己有了孩子。
经历几年痛苦的作业辅导生活以后，终于会有那么一天，人们才会认知到自己孩子的普通。
李天佑现在还没经历到那一步，但是毕竟第二步已经顺利度过来了。
一切都还好。
他老爹扬了扬手里的酒，跟好大儿碰了一下杯子。
“你妈妈年纪大了，很多耗体力的活，都做不动了。这些年也没收一个徒弟，把这裱画的手艺传承下去。县里好多大工程也都推了。不服老不行啊。”
老爹摇了摇瓶子里的一点底子，倒出最后一口酒给儿子杯子里。
这是福根儿，代表着美好的寓意，要给自己好大儿喝。
李天佑拉过老妈的手，没有中年阿姨该有的柔软和娇嫩，年纪轻轻就粗糙不堪。
这是常年在药水里浸泡和浆糊里揉搓，留下来的职业病了。
两只手粗糙的有点像洗碗布。
“大城市有大城市的好，工资高，机会也多。但是那里消费水平高啊，房价普通人也承担不起啊。哪像我们这里小地方，早饭吃个面皮子，几块钱就搞定了。还吃的饱饱的。你说是不是？”
老妈摸摸好大儿的后脑勺，几年没见儿子了，她也是想的很。
李天佑他老爹擦了擦手，耐心的跟儿子聊着县城与大城市的利弊。
“你妈妈还有几年就退休了。文化馆里的领导也一直在跟她谈话，要求弄那个什么非遗传承。她现在哪还能折腾的起来。你回来也好，文化馆也是事业单位，挣得不多但是也很稳定。你接着她的活去干，好好干！别让这门手艺断了代就成。”
李天佑认真的点了点头。
“明天我去找找老领导，你去你姥爷那边走一圈亲戚。如果没啥问题，你就安心留下，就在这个小县城，就在这文化馆，好好安心生活。”
以前的自己，觉得依靠父母特别羞耻，现在回想年轻的自己，感觉特别幼稚。
一口喝下最后一口酒，算是跟以前做个告别。
以后就安心留在家里，继承老妈的手艺，安安心心的在这个小县城，做个裱画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