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柳先生传

导读

“五柳先生”是作者自拟的称号，作者借五柳先生来写自己的性格志向。通常，传记都要记录传主姓名、籍贯，以及平生的功业、事迹。本文却一反常规，不光传主信息不明，生平事迹也只寥寥数笔，却能以简御繁，抓住人物最核心的精神风貌，塑造出一个卓荦不群、安贫乐道的隐士形象。行文简洁，写人传神，格致高远，被誉为“一片神行之文”。

先生不知何许人也(73)，亦不详其姓字。宅边有五柳树，因以为号焉。闲静少言，不慕荣利。好读书，不求甚解(74)，每有会意(75)，便欣然忘食。性嗜酒，家贫不能常得。亲旧知其如此，或置酒而招之。造饮辄尽(76)，期在必醉(77)，既醉而退，曾不吝情去留(78)。环堵萧然(79)，不蔽风日，短褐穿结(80)，箪瓢屡空(81)，晏如也(82)。常著文章自娱，颇示己志。忘怀得失，以此自终(83)。

赞曰(84)：黔娄有言(85)：“不戚戚于贫贱(86)，不汲汲于富贵(87)。”其言兹若人之俦乎(88)？衔觞赋诗(89)，以乐其志，无怀氏之民欤(90)？葛天氏之民欤？

译文

先生不知是哪里人，也不知道他的姓名和字号。他的住处旁边有五棵柳树，便将它作为自己的号。五柳先生安闲宁静，说话不多，不羡慕荣华富贵。他喜好读书，却不过分深究字句的解释，每当有所领悟，就开心得把吃饭都忘了。他天性喜欢喝酒，但家里穷，不能经常得到酒喝。亲戚朋友知道他这样，有时就准备了酒来邀请他。他到后总把酒喝光，期望一定要尽兴喝醉，喝醉后就离开，竟一点没有舍不得的意思。他简陋的屋子里空空荡荡，不能遮蔽风雨和日晒，身上的旧衣服布满破洞和补丁，家里的饭篓水瓢也经常是空的，但他依然安闲适意。五柳先生常写文章来自我娱乐，很能显出自己的志趣。他忘掉世俗的得失，就这样度过了一生。

赞语道：黔娄说过：“不因贫穷低贱而愁眉不展，也不为富有高贵而奔走追求。”他的话说的就是五柳先生这样的人吧？饮酒作诗，来愉悦自己的心志，这该是无怀氏时代的人吧？或者是葛天氏时代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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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辞：古代一种押韵的文体。

(2)　归去来兮：归去吧。来，助词，无意义。

(3)　芜：荒废。

(4)　以：使，让。形：形体，身体。役：驱使，奴役。

(5)　奚：为什么。

(6)　悟：明白，知晓。谏：挽回，改正。

(7)　来者：未来的人事。追：补救。

(8)　扬：飞扬，此处指船行轻快。

(9)　征夫：行人。

(10)　熹（xī）微：光线微弱的样子。

(11)　瞻：向远处看。衡宇：横木为门的房屋，代指简陋的房屋。

(12)　载欣载奔：高兴地奔跑。载，又，且。

(13)　三径：西汉蒋诩归隐后，在长满野草的门前开出三条小路，以示只与另外两名隐士求仲、羊仲来往，事见《三辅决录》。后以“三径”指隐居之处。

(14)　引：取出，拿来。觞（shāng）：酒杯。

(15)　眄（miǎn）：看，望。柯：树枝，这里指树。怡：喜悦，这里用作动词，使……喜悦。

(16)　寄傲：寄托高傲的情怀。

(17)　审：明白，领悟。容膝：只能容纳双膝的狭小住处。

(18)　涉：游玩。

(19)　策：拄。扶老：拐杖的别称。流：到处走动。憩：休息。

(20)　矫：抬高，举起。遐：远。

(21)　无心：无意，没有目的。岫（xiù）：泛指山峰。

(22)　景：日光。翳翳（yì）：昏暗的样子。入：指太阳下山。

(23)　盘桓：徘徊。

(24)　息：停止。

(25)　相违：意志不合。

(26)　驾言：驾车出游。言，助词，无意义。

(27)　情话：真情的话语。

(28)　及：至，到。

(29)　事：指农事。畴（chóu）：田地。

(30)　巾车：有帷幔的车子。

(31)　棹（zhào）：船桨，这里用作动词，划船。

(32)　窈窕（yǎotiǎo）：幽深的样子。寻：循着。壑（hè）：山谷。

(33)　善：羡慕。得时：处于适宜的时令中。

(34)　行休：将要结束。

(35)　寓：寄居，寄托。形：指身躯。宇内：世界上。

(36)　曷：相当于“何”，为什么。委心：顺着心意。去留：指生死。

(37)　遑遑：心神不定的样子。之：前往，至。

(38)　帝乡：天帝的居所，指仙境。期：盼望，期求。

(39)　怀：依恋，爱惜。

(40)　耘：除草。耔：培土。

(41)　皋：水边向阳的高地。舒啸：长啸。

(42)　乘化：顺着自然造化。归尽：走到生命的尽头。

(43)　记：古代的一种散文体裁，内容广泛，可以记人记事，也可用于写景状物。

(44)　太元：东晋孝武帝司马曜的年号。

(45)　武陵：地名，即今湖南常德。

(46)　缘：沿着。

(47)　异：对……感到诧异。

(48)　穷：穷尽。

(49)　林尽水源：桃花林的尽头在溪水源头处。尽，穷尽。

(50)　才：只，仅仅。

(51)　俨（yǎn）然：整齐的样子。

(52)　属：类。

(53)　阡陌：田间小路，南北向的称阡，东西向的称陌。交通：交错贯通。

(54)　悉：全都。外人：指世外之人。

(55)　黄发垂髫（tiáo）：老人和小孩。黄发，人老后，发色由白而黄，因以指老人。垂髫，头发不经整束而下垂，代指小孩。

(56)　怡然：闲适喜悦的样子。

(57)　要（yāo）：同“邀”，邀请。

(58)　咸：都，全部。

(59)　妻子：妻子和儿女。邑人：同乡人。绝境：与外界隔绝的处所。

(60)　无论：（更）不必说。

(61)　延：邀请。

(62)　不足：不必，不值得。为：对。

(63)　扶：沿着，顺着。向：原来，从前。

(64)　志：做标记。

(65)　及：至，到了。

(66)　诣：拜访，特指拜访长辈或上级。太守：官名，东晋为一郡的最高长官。

(67)　寻向所志：沿着从前做的标记。寻，沿着，顺着。

(68)　南阳：地名，今属河南。刘子骥：刘之，字子骥，东晋隐士，喜爱漫游。

(69)　规：打算，计划。

(70)　未果：没有实现。

(71)　寻病终：不久因病去世。寻，不久。

(72)　问津：问路。津，渡口，泛指路线。

(73)　何许：何处，哪里。许，处所。

(74)　不求甚解：指读书不过分深究字句的解释，只领会要义。

(75)　会意：对书上内容有所领悟。会，领会。

(76)　造饮辄（zhé）尽：到后总是把酒喝光。造，至，到达。辄，总是。

(77)　期：希望。

(78)　曾（zēng）不吝情去留：竟没有不舍得离开的意思。曾，竟，用在否定词前，加强否定语气。吝情，顾惜。去留，这里偏指“去”，离开。

(79)　环堵：四周都是土墙的简陋房屋。萧然：空寂的样子。

(80)　褐：粗布衣，古时为穷苦人所穿。穿结：形容衣服破烂，到处是破洞，补丁连结。

(81)　箪（dān）：古代盛饭的竹制食器。瓢：将葫芦剖开而成的盛水器具。

(82)　晏如：安适悠闲的样子。

(83)　自终：度过一生。

(84)　赞：传记末尾的总评文字。

(85)　黔娄：春秋时鲁国隐士，生性刚正，鲁君授国相而不就，死后衣不蔽体。

(86)　戚戚：忧愁的样子。

(87)　汲汲：迫切的样子。

(88)　若人：这人，指五柳先生。俦（chóu）：同类。

(89)　衔觞（shāng）：饮酒。觞，酒杯。

(90)　无怀氏：与下句的“葛天氏”，都是传说中的上古帝王。在他们的治理下，民风淳朴，社会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