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戏剧生命学的四轮驱动系统
当我们说生命时,我们在说什么?
我们可能在说家庭、工作、人际关系,可能在说我们的孩子、宠物、钱、车子、房子,可能在说旅行、思想、友谊或爱情。生命通常意味着某些东西,而生命本身到底是什么?我们是一个生命还是一堆东西的集合?
对于我们使用的任何东西,比如手机或汽车,我们越了解它就越能掌控它,它就越能为我们服务。对于我们的家人、朋友、同事,我们越了解他们,就越好同他们打交道。然而,对于我们自身这个生命来说也是如此吗?
我们或许对自我的思维方式、性格、情感有所了解,或许还做过一些心理分析、参加过身心课程,这是否有助于我们了解自己正在操作的这台身体机器呢?如果不了解,我们只能胡乱地操控它,生命的过程成为“随机发生”的集合,我们将被狼狈地拖着走过生命。
“诸子百家戏剧哲学课”原计划的最后一课没有完成,是因为我遭遇了中年人的普遍情境——长辈疾患。
父亲声带部位发现原位癌,我赶回老家商量治疗方案。十月底,他却因为之前没太在意的动脉血管瘤破裂而突然离世。这一事件使我突然意识到,我的人生已经不可逆转地进入下半场,人生的终点也不再仅仅是个概念。
死亡是什么,死亡过程会发生什么,如何为死亡做准备,如何面对亲人和自己的死亡……瑜伽和冥想总在教我向死而生。我自认为已经明白了,还把这部分认知表达在《大地的事情》里。而真正身临死亡情境时,我的大脑要么一片空白,要么明明知道却做不到。这再次印证了一个我早已懂得的道理:头脑层面的知道解决不了实际问题,生命的发展没有捷径,我们无法也不应绕过重要的情境与体验。
从物理的角度,生命只是一定量的时间和能量。我们该如何度过这貌似悠长实则短暂的一生?如何在临终时可以了无遗憾?如果说生命最重要的是体验的深度,我们每时每刻又该怎样面对?如果要说生命有意义,是不是仅在于在离开时能够拥有一个更好的灵魂?
可能很多人都有这样的体会:36岁似乎有特别的意义。
我讨厌跑步,理解不了马拉松,我最多跑过800米。
有一天我突然感到体能的黄金时代已然过去,出于一种紧迫性,我想要探索身体的潜能,想要一个无论做什么都能无限支持我的身体,这种渴望突然变得强烈。我突然强烈地想要改变自己,准确地说,想拓展自己,尝试以前不想做、不敢做、不屑于做的,原因可能是,当生命的盛夏已过,“人的物理有限性”不再是抽象概念了。
带着一种刻不容缓的激情,我先后参加“全马”与五十公里越野,每天不间断练习瑜伽、冥想,尝试高原徒步,调整饮食。几年下来,我自信拥有了一个比20岁时更强壮、柔韧、灵活的身体。更重要的是,我好像几十年来第一次“认识”了自己的身体。
同时,我以当年考研考博的紧迫状态,进行大量跨学科阅读,如心理学、东西方哲学、教育学、量子物理、神秘学……我的认知系统经历了混乱、破碎和重构的过程。
这是身体和头脑的双重探险,都超出了我对自己的预想。人类总想突破“有限”。当意识到一些潜能却没有去发展时,我们总会不满足。这是人类悲剧式的高贵姿态:仰望着无穷,不停与自己的有限性抗争,并不得不接受永恒的失败。
或许终究不能完全超越限制,但知道“限制在哪,它因何而形成,超越的途径是什么”对我来说仍然是有意义的,哪怕是个不可能的目标,这个目标也是有意义的。
这种感受和理念,我在“庄子——逍遥”一课中带给了空剧团的孩子们——这些比我们拥有较少限制、正在增加限制、学习觉察限制并将勇猛超越限制的年轻人类。
这个不断超越的过程,是发展生命的过程。发展生命的过程不应止步于童年时期和青少年时期,也应延续至整个中年期,一直进入老年期。一位生命发展良好的长者是智慧的宝库。无论年轻人受过多么良好的教育,“书本的知识”不可能与从一个真正生活过的人那里获得的经验智慧相比——那是他们一生体验的习得,是个体生命的独特贡献,是一个珍贵的人类印记。
戏剧和传统文化,如何支持这个神圣的演化过程?
上一部分讲述了传统文化提供的认识生命的“全息视角”,本部分结合当代关于身、心、脑的科学研究,展开对生命运作模式的探讨。这是基于空剧团教学法与训练法、我个人多领域生命探索经验以及戏剧理论和实践的总结和思考。我们需要借助西方的思维方式,来解析一个全息的生命系统。
让我们开始检视这个全息的生命网络吧,去发现健全的身体与健全的心灵和人格的关系,去判断身体是否可作为一个清晰的指示牌,让我们在任何迷失的时刻都可以借由回到身体而找到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