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0章 夜族的血渊

越往林中走，光线越暗。

我们已经看不见头顶的水面了，四周只剩下骨与沙，耳边是断断续续的回音。

“嘶——”赵磊忽然低呼一声，抬脚踩到了什么。

我赶紧上前。

只见他脚边，是一枚碗口大的圆盾。

不，是“魂盘”。

盾面刻着极古的潮文，隐约还能看到血迹未干。

他蹲下身，拿起那面盾，看了半天，忽然眼神发直，喃喃道：

“这……这名字是……”

“谁的？”我问。

他没说话，只是缓缓把盾翻过来。

背后镌刻着三个字：

【牧澜音】。

我们所有人都定住了。

苏雁声音发冷：“你说这是——澜音女王当年留下的兵器？”

“她来过这里。”九九确认道。

“不只是来过。”我低声道。

“她在这里，打过仗。”

……

牧瑶站在那面魂盘前，指尖轻轻落在名字上。

那一刻，她眼神变了。

像是记忆在某个魂角突然翻开了页。

“我想起来了。”她忽然低声说。

“我见过这个盾。”

“在梦里。”

“我……背着它，站在潮海的前沿。”

“身后是断阵。”

“而前面，是鲛渊眼裂的……第一道潮光。”

她闭上眼。

“我梦里哭了。”

“但我……没退。”

“我把盾插在身前，用血灌进印心，然后……”

“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们全都看着她。

她脸上没有恐惧，没有痛苦。

只有一种说不出的“平静”。

像是一个人终于承认了自己前世的死。

“你……真的是她。”赵磊低声说。

“不。”牧瑶摇了摇头。

“我不是她。”

“我是那个，在她死后还继续守着‘她名字’的人。”

海骨林深处，越来越像一个活着的梦。

不是梦境那种虚浮，而是一种实打实的沉寂中透出的“压迫”，像是每一根骨头都在凝望，等待你露出破绽，然后——咬住。

我盯着脚下那枚刻着【牧澜音】的魂盘，心里像堵了块旧石。

这林子不是封印之地，是战争遗址。

而那场战争……显然远不止我们想象的那么“正义”。

“过来看看这个。”赵磊的声音忽然从左前方响起。

我抬头，他蹲在一具“鱼人”遗骸旁边，那骨头已经碎得不成形，头颅裂开，仿佛被什么巨力当场爆裂，但颅骨内却“嵌”着一块银灰色的——

断裂鳞片。

我蹲下细看，那片鳞竟不是鱼类常有的圆纹，而是扁长，边缘还有细微的“黑线”。

那不是普通海族的骨化物。

“这……像什么？”赵磊试探地问我。

我没答，只从怀中摸出一块用灵皮包裹的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块泛着夜色的“孽石”。

暗夜族遗物。

他看到孽石的那一刻，瞳孔收紧。

“你是说……这片鳞，跟这东西是一种气息？”他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动了骨林里什么正在听的东西。

我点了点头。

“孽石炼鳞，只能是‘那位’的私制。”

赵磊喉头一紧：“鳞王……曾与暗夜族有染？”

“不是‘有染’。”墨姬不知何时凑了上来，目光冰冷。

“是——被污染。”

“这不是普通的血鳞。”她的手指轻触那鳞片边缘，“这是被‘夜渊诡咒’吞噬后的变质残鳞。”

“也就是说，”苏雁声音沉下去，“当年我们封的……不只是鳞王。”

“是‘被夜族感染’的鳞王残魂。”

“他不是活着逃出去的。”

“而是——变异后没死干净。”

我忽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这意味着什么我们心里都清楚。

六玄当年最忌讳的不是鳞王逃脱，而是“鳞族被夜族血脉反渗”。

一旦融合，那就不是灵修的世界，而是——

孽渊主导的新物种。

……

赵磊还想再挖，那鱼人残骨却忽然“咔”的一声，头骨中裂出一道深缝。

我立刻将孽石收回衣中。

“别再碰了。”我按住他肩膀。

“这骨上还有未散的‘魂引’。”

“再挖，它会醒。”

“它？”他愣了下。

我抬头，四周忽然刮起一阵轻微的“逆流”。

水压并没变化，温度却骤然下降。

“你们听见了吗？”苏雁忽然轻声说。

“什么？”

她抬头，盯着远方骨林最深的那一线。

“……在唱。”

我也听见了。

水流中传来一种极缓慢的咏唱声。

不是咒，不是人语，也不是夜族的古音。

像是……鲸音。

可是这声音又带着人类的韵律，低低地、缓缓地穿透整片骨林，如夜潮漫沙，又似有人在哭。

我们所有人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那一刻。

林中雾骨齐动。

像是受了某种“引导”，所有骨柱向同一方向微微侧转，像风过林梢时所有树枝齐摆，只是这里的风——是魂压。

我们回头，那方向的雾气缓缓分开。

一头巨大的白骨鲸，踏着逆潮缓缓游来。

它全身镶嵌着灵骨，双眼位置早已塌陷，只剩两个碗口大的“魂焰眼窝”，腹下缠绕着十几道灵索，每一道都拖着一具“尸”。

不是活物，是“悬尸”。

它像是拖着整个战场游荡的死灵法器，背脊之上，却立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她穿着极长的玄青衣袍，衣角飘动如潮，手中握着一柄残扇，脸上戴着半截白骨面具，面具是鱼首形制，眼孔细长，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

她的气息，不是灵修。

不是魂修。

更不是沧族血裔。

“是……夜族残裔。”九九脸色一变，眼中灵纹浮现，“她身上的气，和那孽石一样。”

“可她不像疯的。”我低声说，“她……太清醒。”

那女者站在骨鲸之背，缓缓举起那柄残扇。

而后，轻声开口：

“你们……带了她的印。”

声音不大，却仿佛从海底一口古钟中传出，每一个字都带着水渊的回响。

“你是谁？”牧瑶开口了。

她站在我们最前方，魂发轻扬，水皇玉正泛起微光。

那女者却没有回答。

只是低头，缓缓摘下面具。

我们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面具下的脸，不是夜族的苍白与裂纹。

而是一张……和牧瑶，有五分相似的脸。

“我叫鱼澜。”她低声说。

“我是澜音之妹。”

“也是，被诅咒的……夜脉。”

这一刻，空气似乎彻底冻结。

墨姬喉咙一哽：“澜音有妹？可族谱从未记载——”

“她不能记。”鱼澜语气平静，“因为我是她……失败的‘印分’。”

“是她亲手封了我。”

“也是她……把我，丢进了夜族的血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