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首辅
随着祁景一声令下,冯保带几名锦衣卫从侧门步入大殿,他们身后是被押解进来的三名司礼监的太监,正是今夜送宫女的蒋安等人。
不可能!即便事情当场败漏,这帮人也应该在押往北镇抚司的路上就已经毒发身亡了!
王诚等人的脸色的更加难看。
“这三人,是你们派去执行刺杀任务的,对否?”
“奴才冤枉,若是有一句虚言,全家不得好死!”
反而刚被押进来的三人听到这话,脸色愈发苍白。
这帮刚入宫不久的小太监,外边的家人都在王诚等人的手中。
王诚威胁完这几人,还在试图狡辩:“皇上,这三人不过是区区小太监,他们的话如何能信?定是有心之人故意栽赃!”
祁景轻轻一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示意冯保继续。
冯保走到一侧,不多时又从一侧带进来一队人,这队人皆是衣着朴素的百姓平民。
蒋安等人看到这些人进来,脸色又立刻变得激动。
“你们这点手段,在冯保面前还不够看。”
祁景看着脸色已经煞白的王诚等人,冯保是嘉靖朝那位权谋巅峰的老太监手里出来的人,即便这些人数年摸爬到秉笔太监,但是所思所想确实不够冯保喝一壶的。
王诚等人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而其余三人则是面如土色,眼中满是绝望。
王诚到此时已经明白,无论自己如何狡辩,都无法逃脱这一劫了,
沉默片刻,终于开口:“回皇上,今夜的事都是奴才一个人谋划的,奴才……”
话未说完,猛然站起!
“保护皇上!”
沈炼身形一动,已经挡在祁景面前,王诚却冲斜侧柱直接冲去,一头撞在房柱之上,鲜血迸溅。
这老太监还有骨气了,比朱祁镇还强一分。
其余三人见王诚自尽,连忙开口求饶,把罪责往王诚身上推。
祁景的皇威在这个时候又开始疯狂增长。
祁景摇了摇头,目光中满是失望:“朕给过你们机会,但你们却选择了一错再错。”
说完,祁景手一挥,下令道:“押入天牢,三日后凌迟处死,以儆效尤!其族成员,发配边疆,永世不得回京!”
这件事后冯保在司礼监的地位基本已经确立,接下来让冯保负责在司礼监内进行彻底的清洗便可。
今夜过后,司礼监,锦衣卫,已尽归祁景手中!
次日宫中的消息传开,百官反应各异,尤其商辂面色复杂。
皇帝从病后仿佛换过一个人一般,越发难以揣摩。
这不是一件好事情。
王诚昨夜行大事,其实曾经试图跟他打招呼,但是商辂并没有表态,也没有参与。
他是内阁首辅,现在朝廷中也没人能撼动自己的地位,没有必要冒这个风险。
“识局者众,破局者寡。”
商辂自大上次开朝以后,这段时间已经感觉到了皇帝开始脱离群臣的掌控,甚至有的时候,自己也开始揣测不出这位皇帝的心思。
这种情况下,商辂不能以身入局。
即便商辂发觉北镇抚司锦衣卫在暗中调查自己和其他六部九卿。
即便眼下司礼监被皇帝肃清,少了自己安插的眼线。
商辂依然没有轻举妄动,甚至暂时放下来针对沈炼的计划,眼前这局棋他总感觉少看了什么东西。
皇帝想要收拢皇权的意思如此明显,但即便有了锦衣卫和司礼监,也不可能撼动六部九卿的权力。
是什么给了这位皇帝如此自信,让这位皇帝觉得能稳吃掌握朝廷运转的礼,户,工,吏,兵,刑六部?
皇上自己不可能有独自处理这六部政务的能力。
至少眼前这位景泰帝不能。
商洛脑海中一遍遍晒过这六部的主事,侍郎和尚书。
但这里边没有一个是皇帝的近臣。
皇帝若是想要以锦衣卫或者司礼监,来制衡或者辖制百官,这也是不可能实现的。
京师保卫战后,六部九卿中除了兵部,在朝廷面对皇帝已经形成了同进退之势,而兵部那于少保,说句过分的,比他们还要轻皇权。
近在眼前的土木堡之变不正是因为皇帝朱祁镇一意孤行,不听百官劝告而酿下的惨剧。
君道不可不正,亦不可不谏,用于少保的话来说,皇帝若是生而知之,那便没有必要有百官,也不应该有灾祸。
景泰登基到如今,大明朝已经形成了没有了文官集团就不能正常运转态势。
而与皇权相争不仅是为了守护文官集团的应有的权力,更成为了正君道的一种象征。
千百年来,每一个读圣贤书的人心中最崇高的理想,就是——帝王师。
利益,名声,理想,这三者,使得六部九卿敢于一个一个的站出来反对皇权。
所以他们不怕锦衣卫,甚至有人不怕死。
这样的文官集团与皇权的矛盾是不可调解的。
而景泰因为以王爷之位,非常之时登基,八年来,从不与百官和太皇太后争锋。
究竟是什么让这位皇帝有了如此大的转变?
商辂摇摇头,眼下他想不明白,
他不相信是皇帝因为众人在重病中轻视他,病好以后才任性为之,
这里边一定有什么信息是自己没有考虑或者看到的。
一定有某样东西给了这位皇帝自信,让隐忍了八年的景泰帝站了起来,开始争夺本应属于自己的权力。
商辂从棋罐中提起一颗白子,悬在棋盘上,没有落下,口中轻轻吟出一首诗:
“西风昨夜过园林,吹落黄花满地金,秋花不比春花落,留于诗人仔细吟。”
这首诗一个典故,是苏轼有一次去拜访王安石,正好见到这位当朝宰相提了一句“西风昨夜过园林,吹落黄花满地金”
年轻的苏轼暗自嘲笑这位当朝宰相不懂常识,菊花作为草本植物,花瓣只会自己枯干,怎么会飘落,于是当场补了一句“秋花不比春花落,留于诗人仔细吟”。
王安石当时笑了笑并没有在意。
而事实上黄州的菊花确实到秋天是纷纷落叶,满地铺金。
这件典故里,苏轼以为王安石在第一层,自己在第二层,于是题诗取笑,而实际上王安石在第三层看苏轼。
当一件事或者一个人的行为变得极其不合理,那一定有自己不知道,或者有超出了自己判断常识的事情发生了。
尤其这个人还是大明朝的皇帝。
“首辅大人,该您落子了。”
“再看看,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