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茉莉粉替去蔷薇硝 芙蓉露消解茯苓霜

棋魔的棋盘、书呆的狼毫、画狂的画笔、神医的金针、巧匠的规矩、戏迷的软鞭一齐招呼到悲喜尊者身上，眼看悲喜尊者即将丧命，他口中忽然念念有词，神态由痛苦转向平静再转向欢喜，手脚并舞，于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姑苏九友所有的攻击。这时候，悲喜尊者已然神完气足，内力充沛，显然是用上了“神足通”。

蓦地，法轮明王脑中响起一个声音：“法王，姑苏九友加黄山仙宫，不好对付啊，不如我们先撤。”原来悲喜尊者用出了“他心通”，传音入密，与他在识海中交流。这种心电感应无须开口说话，交谈的内容也不会被外人窃听，秘密而隐蔽。

法轮明王在内心回复道：“不能再拖了，空明即将圆寂，一旦他坐化，我们便再无机会获取《易筋经》。尊者的‘菩提证法神功’始终无法圆满，不就是因为没有完整版的《易筋经》作参考嘛。”

“确实，老衲在少林寺偷学的《易筋经》并不完整，无法领悟达摩老祖的武学真谛，致使所创神功难以脱胎。”悲喜尊者略一沉吟，突然对众人合十行礼道：“各位且住，我俩远道而来只为求神医救治我空门弟子，并非无理取闹。”

神医冷冷道：“哼，都把我的家人抓走了，还不叫无理取闹嘛？也对，应该叫无法无天！”

悲喜尊者歉然道：“老衲行事鲁莽，施主莫怪。我等所救之人，乃是少林寺的空明小师傅，黄山仙宫和少林寺同气连枝，应该不会见死不救吧。”悲喜尊者说着便看向陆剑枫，陆剑枫对神医行礼道：“空明小师父乃少林寺亲传弟子，无因方丈的得意门生，还请神医前辈发扬医者仁心，手到病除。”

“一码归一码，看在黄山仙宫的面子上，我先去将这小和尚救活，然后再算和你们两个秃驴的账。”神医道，“你们两个秃驴先得如实告诉我小和尚的身体到底是什么情况，若有隐瞒，造成我的误判，小和尚神仙难救。”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悲喜尊者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道来。原来那日二人袭击黄山仙宫失利，东厂居然出尔反尔，拒绝兑现当初诺言（派杀手围猎少林三神僧，为二人潜入藏经阁偷取经书打掩护），两位圣僧感觉自己成了被愚弄的小丑，与陈崇英大打出手，最终不欢而散。二人一路败退至南京，在秦淮河畔歇脚时偶然听说金陵城最近出了一位情僧，终日流连于花街柳巷，迷失于青楼好梦，赋情于莺歌燕舞。二人听说此事，均认为这个情僧不是酒肉和尚就是济公在世，都萌生了结交之意，便一路打听其行踪，一直寻到了玄武湖中。这玄武湖在明代乃是黄册库选址，闲杂人等不得进入，但两位圣僧岂是凡夫俗子。二人飞跃玄武门，经翠红堤潜入环洲，绕行郭璞墩而至梁州，终于在黄册库后面的闻鸡亭内遇见了一位白衣和尚，那和尚当时正在低吟浅唱：“还经得起，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迷归路。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那和尚面容俊秀，风流倜傥，竟然是少林寺的空明！空明身边还有两位佳人，均是秦淮河的名妓，一个抚琴，一个吹箫。“小和尚怎么不念经了，反倒唱起小曲来，莫不成还俗呢？”法轮明王上前打趣说。空明微笑不语，又继续唱道：“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悲喜尊者见状，便和法轮明王商议道：“这个小和尚是无因方丈的关门弟子，少林下一任方丈的培养对象，一定能背下全本《易筋经》，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二人计议已定，便欲捉拿空明。空明道：“且住，容我护送二位佳人回船。”二人哪里肯给他机会，伸手便要拿他，空明无奈，只能撇下佳人撤退（二女作为风月场上的高手，自有脱身之策），经揽胜楼一路退至翠洲。二人紧追不舍，环湖追击堵截，最终在台菱桥上堵住空明，将其捉拿归案，细细盘问《易筋经》全文。那空明何等精明，哪里肯如实招供，他默写下来的经文往往九真一假，且假话也编的十分接近真话，深深嵌入经文之中，法轮明王完全看不出来，若是他坚持照着修炼，有极大概率真气逆行，功力全失。但那悲喜尊者对易筋经的了解远超空明的认知，经过再三考证后，悲喜尊者认定空明所写的易筋经为假。二人勃然大怒，决定对空明略施惩戒，分别将菩提证法神功、龙象般若功的内力度入空明体内，意图化去他的易筋经内力，使其沦为废人。他们没想到的是，空明这一年来在红尘中炼心，历经男欢女爱、恩怨情仇，佛法修为已直追鸠摩罗什、法显禅师，达到了不空、一行等名僧水准。易筋经的修炼进度和佛学修为呈正比，空明佛法大成后，勘破心魔，易筋经直接连跨两个阶梯，从四级浮屠跳级到六级浮屠，接近圆满。易筋经大成的空明完全不惧法轮明王和悲喜尊者，谈笑自若的扛下了他们的内劲。二僧见自己拿不下一个小辈，哪里咽的下这口气，一个将十三层龙象般若功倾巢而出，尽数灌入空明体内，另一个运起毕生功力，将菩提证法神功的真气分别导入空明的奇经八脉，双管齐下，意在废了空明。人算不如天算，菩提达摩创造的易筋经乃佛门内功渊薮，其对法性宗、法相宗、慈恩宗、唯识宗、法华宗、华严宗、禅宗、律宗等各脉功法兼容并蓄，海纳百川，密宗之内功龙象般若功和净土宗之菩提证法神功均滥觞于易筋经，强行将其用来与易筋经对拼，反而适得其反，加速了其与易筋经交融合流。于是，空明的易筋经被强行提升到了七级浮屠水平，奇经八脉俱通，内功大进，一举震退法轮明王、悲喜尊者。二人内力耗尽，体力透支，正惊恐万状地看着空明时，空明却轰然倒下了。原来他因缘际会下功臻完满，但功德却未圆满，没有佛法的加持却拥有七级浮屠的顶级内力，无异于三岁孩童坐拥神兵利器，自然误伤自己，遭遇内功反噬，这才有了空明的“怪病”。空明这一病，让二僧对易筋经的贪恋之心更盛，哪里舍得放任空明内力膨胀爆体而亡，又没胆子上少林寺求助，只能一边为其排气续命，一边寻访名医诊疗。

言归正传，此时二僧已将空明用担架抬回水月小筑，神医的家人也被其释放归来。当众人看见空明时，空明已经面无血色，奄奄一息，双唇紧闭，人事不省。神医把脉完毕，道：“和我上次的推断一致，果然是易筋经内力反噬的结果，不愧是少林至宝，七十二绝技之冠，就连走火入魔的症状都是如此神奇玄妙。咳咳，为今之计，只有试试医书上的古方呢。《神农本草经》里曾记载了一剂平复气血，畅通内力，清心降火，扶正祛邪的药方，名为‘素问平气汤’。此汤由君、臣、佐、使（君药：即在处方中对处方的主证或主病起主要治疗作用的药物。它体现了处方的主攻方向，其药力居方中之首，是组方中不可缺少的药物。臣药：是辅助君药加强治疗主病和主症的药物。佐药：即佐制药，用以消除或减缓君药、臣药的毒性或烈性的药物。使药：既是引经药，引方中诸药直达病所的药物；也是调和药，调和诸药的作用，使其合力祛邪，如牛膝、甘草就经常作为使药入方）四味药构成，我来解释下啥叫君臣佐使，主病之谓君，佐君之谓臣，应臣之谓使。君一臣二，制之小也。君二臣三佐五，制之中也。君一臣三佐九，制之大也。以治疗伤寒表证的麻黄汤为例，麻黄发汗解表为君药，桂枝助麻黄发汗解表为臣药，杏仁助麻黄平喘为佐药，甘草调和诸药为使药。咳咳，不好意思，一讲到医术我就有些滔滔不绝，哈哈。说回这素问平气汤，其君药为千年人参、百年何首乌、天山/长白山雪莲；臣药为黄芪、枳实、白术、柴胡、当归；佐药为白蔻仁、甘草、升麻、陈皮、砂仁；使药为半夏、百合、竹茹、杜仲、连翘。这些药材虽然有几样珍贵稀有，但我这水月小筑乃是江南第一药房，甭管多稀奇的药材我这儿都有，今天我是卖人情给黄山仙宫，诊金药费什么的也请免了吧。具体如何抓药、如何熬制、如何服用你们都不用管，我的家人自会照料好小和尚。但有一点我得问清楚，你们之前有没有给小和尚服用别的药物。”

法轮明王道：“之前为了给他续命，喂他服食了贫僧珍藏的圣药‘九转熊蛇丸’。”

“哎呀，这可坏啦！你哪怕喂他喝‘黑玉断续膏’也不能给他吃‘九转熊蛇丸’啊！喝了黑玉断续膏，我还能给他洗胃让他吐出来，吃了九转熊蛇丸，药性已与其体内真气结合，钻入经络，无法清除！这可棘手啦！”神医暴跳如雷，“给小和尚续命应该吃‘九花玉露丸’才对，此药可以稳定内息，延缓新陈代谢，让人假死保命。吃‘九转熊蛇丸’就是火上浇油、雪上加霜！‘九转熊蛇丸’不是‘生生造化丹’那种万能灵药，而是类似于‘十全大补丸’、‘大还丹’这类补气活血、养精培元的灵药，其药性偏阳刚少壮，只会加剧小和尚的症状，你这庸医，啊不，你这秃驴乱用虎狼药，小和尚能活到现在真得感谢佛祖保佑，本神医医者仁心，实在看不下去……”

“前辈冷静，先想想办法吧，空明还有救吗？”陆剑枫拉住了情绪激动的神医。

“还有最后一个办法。”神医平复心情，郑重说道，“‘九转熊蛇丸’的君药乃是蔷薇硝和茯苓霜。如果能喂食与之相克的茉莉粉和芙蓉露，则可稀释药性，缓解小和尚的症状。可是这两样东西不算药物，而是大户人家爱吃的零嘴，我这人口腹之欲不强，家里并未准备。”

陆剑枫笑着望向陆嫚嫚：“嫚嫚嘴馋贪吃，这些小零食应该随身带着。”

陆嫚嫚别过小脸，樱唇一嘟：“什么贪吃，我可是仙宫百年难遇的美食家，我烧的菜比皇宫御厨烹饪的都好吃，上次让丐帮的元帮主赞不绝口呢！这两样东西我确实都有带着，你看分量够吗？”陆嫚嫚从袖中掏出两个小瓷瓶扔给神医。神医伸手接住，闻了一口：“够了够了，这是上等的好货，小和尚真是福大命大，命不该绝。”接着，神医立刻着手调制药汤，一边忙，一边嘴中喋喋不休：“调药也是很有讲究的，药物配合应用，相互之间必然产生一定的作用。有单行者，有相须者，有相使者，有相畏者，有相恶者，有相反者，有相杀者，凡此七情，合和视之，此之谓‘七情’。除单行者外，都是谈药物配伍关系。药物的这种配伍应用，有的可以增进原有的疗效，有的可以相互抵消或削弱原有的功效，有的可以降低或消除毒副作用，也有的合用可以产生毒副作用。或为临床所宜，或为临床所忌，这种作用变化，具有一定的规律可循，这就是我们大夫用药必须遵循的准则‘七情配伍’。其中尤以‘相反’最需重视，相反就是两种药物同用能产生剧烈的毒副作用，如甘草反甘遂，贝母反乌头等，所以我们医者入门时便要背诵‘用药十八反’的口诀……”本来还想帮忙的众人见神医嘴里还在嘟囔念经，纷纷退避三舍，敬而远之。

……

当空明醒来的时候，他体内的真气已由天下大乱变为天下大治，不仅转危为安，其本身功力也增长到七十年左右，而且是提炼出来的最精纯、最醇厚的易筋经功力。

陆剑枫法眼如炬：“神医妙手回春，空明福缘深厚，易筋经奥妙无穷，三者结合才有了今日的起死回生。恭喜空明小师父，你的易筋经已经完美无缺，实力想必也已跻身少林前三甲（仅次于无因方丈和无果上人，与无色大士不相伯仲）。”

空明双手合十，微笑道：“阿弥陀佛，多谢神医前辈救命之恩，可惜今生已许佛祖，来世空明定当做牛做马报答前辈。咦？剑枫居士，好久不见…还有姑苏九友的各位前辈，黄山仙宫的诸位施主，小僧这厢有礼了。”

柳飞卿悄悄问冷月：“姐，这和尚就是当年在少年英雄大会上打败你的空明吗？你现在还有把握打赢他吗？”

冷月冷冷道：“滚。”

法轮明王腹诽道：“没天理，小和尚大难不死又神功大成，当真是佛祖显灵嘛。这不可能，小和尚对佛祖远不及贫僧虔诚，小和尚还沉迷酒色，无视清规戒律，根本不配礼佛。”

陆剑枫简单向空明介绍了事情的经过，空明再次向神医行礼。

神医道：“谁要你这和尚的报答，你给我赶跑那两个秃驴就好。”

空明笑着望向法轮明王、悲喜尊者，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此话果然不假，感谢两位前辈传功，小僧已参透易筋经的奥秘。”

法轮明王听出了他话中的讥讽之意，脸呈恚怒怨怼之色，声音中难掩愠怒：“真是可喜可贺，想不到你这小和尚邪淫、妄语、饮酒、涂饰、歌舞、坐高广大床、蓄金银财宝、不过午不食，佛门十戒你犯了八戒，居然还能修满易筋经，看来少林寺所谓的禅主武辅、以佛入武都是些空话、大话、屁话！”

新月对满月附耳道：“姐姐，想不到这个小和尚居然犯了那么多戒律，你说他还是不是童子之身啊？”

满月低声道：“老娘我看人最准呢，这个俊俏的小和尚绝对破处了，看他这玩世不恭的潇洒劲儿，床上功夫肯定了得。”

悲喜尊者对法轮明王传音入密道：“我们失策了，本来以为空明这次哪怕不死也是废人一个，没想到他居然涅槃重生，功力大进。陆剑枫能和你打平手，空明实力也已仅次于我，再加上黄山仙宫那些小辈和姑苏九友那几个老古董，我们这次怕是讨不了好处。”

法轮明王正欲答话，只听空明说道：“两位前辈可知为何我少林寺自达摩祖师开山以来，从无一人能练全少林七十二绝技？在前朝，本寺有位玄澄大师，身负三十六种绝技，一身超凡俗的武学修为，先辈高僧均许为本寺四百年来武功第一。但他在一夜之间，突然筋脉俱断，成为废人，那又是何故？”

法轮明王哼了一声，道：“想来少林武功尚有缺陷，练多了于人体有害。”

“尊者出身少林，也这么想吗？”

悲喜尊者道：“少林寺等级森严，曾经的火工头陀哪有机会研读经书，更无资格了解少林武藏，只能苟且偷生，托庇于兄长师尊。”

“我寺七十二绝技，每一项功夫都能伤人要害、取人性命，凌厉狠辣，大伤天和，是以每一项绝技，均须有相应的慈悲佛法为之化解。这道理本寺僧人倒也并非人人皆知，只是一人练到四五项绝技之后，在禅理上的领悟，自然而然的会受到障碍。在我少林派，那便叫做‘武学障’，与别宗别派的‘知见障’道理相同。须知佛法在求渡世，武功在于杀生，两者背道而驰，相互制衡。只有佛法越高，慈悲之念越盛，武功绝技才能练得越强，但修为上到了如此境界的高僧，却又不屑去多学各种厉害的杀人法门了，这就是为何本寺几百年来无人能练全七十二绝技的原因。”

一向面无表情的悲喜尊者罕见地发怒了：“一派胡言，强词夺理，所谓‘武学障’不过是你们杜撰胡诌出来的，武功就是武功，佛法就是佛法，两者风马牛不相及！老衲出身少林，对少林这藏污纳垢之地分外了解，凡是那几个老秃驴喜欢的人或者说他们自己的嫡系弟子，就可以将时间花在学武上，对功课的要求极低，而对那些在寺中没有背景的僧侣，要么学些粗浅的武艺装点门面，要么只能将时间花在研习佛法上。总之一句话，三神僧喜欢的人送去学武，三神僧讨厌的人送去学佛。老衲且问你，你为何小小年纪就有资格修习易筋经等高级功法？为何能不劳而获得到达摩院高僧整理的佛学知识从而短时间内提高佛法修为？为何不用向别的少林弟子那样出任务做苦力，有那么多时间钻研武学？还不是因为你是无因方丈最宠爱的关门弟子！佛说众生平等，可即便在佛国净土，也有些人更平等。老衲吃的苦和委屈你从未吃过，老衲习武付出的时间、心血和精力远在你之上，你有什么资格在老衲面前妄谈佛门武道！空明，如果我们易地而处，以我的资质和努力，只会做的比你更好，而你可能得永远做一个受人欺凌的火工头陀。”

空明依旧微笑：“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兰因絮果必有来因。你今世做火工头陀受的苦是为了偿还你前世作恶多端造的孽，可惜你依旧执迷不悟，已堕魔道，来世六道轮回怕是得入畜牲道。法王你也别笑，你大概率得入饿鬼道。”

悲喜尊者一脸不屑：“冥顽不灵，前世来世不过是……”悲喜尊者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他想反驳空明的说法，可空明的话语均出自佛经，若是认真反驳，岂不是意味着自己才是离经叛道的那个。

陆嫚嫚小声问陆剑枫：“哥哥，六道轮回是什么意思呀？”

陆剑枫道：“世间众生因造作善不善诸业而有业报，此业报有六个去处，被称为六道。所谓六道轮回，按照生前因果自然会进入不同的道。六道，分为三善道跟三恶道。三善道：天神道、人间道、修罗道；三恶道：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轮回是不断在天道至地狱道之间的六道进行，纯看生前善恶。”

书生不满的嘀咕了一句：“子不语怪力乱神。”

法轮明王替悲喜尊者解围道：“小和尚此言差矣，人死后具体去往何处是由所造诸业决定的。畜生的业因主要为痴、邪淫、乱伦。饿鬼的业因主要为贪、偷盗、赌博。地狱的业因主要为嗔、杀人、毁谤正法及佛。不造做严重的贪嗔痴以及其他三恶道的业因就是人的业因。天人道的业因主要为孝养父母、奉事师长、听闻正法、不妄语、不两舌（诤斗）、不恶口、不绮语（戏谑嘲笑）、不贪、不嗔、不痴、调服断除乃至越欲贪、离欲恶不善念而喜、一心觉观诸业苦乐不依喜、断喜念、离苦乐观唯留正念清净、不作诸色想、不作诸识想、不作想想、非想想。若较真起来，贫僧与悲喜尊者即便不能摆脱六道轮回，也该进天、人两道，你这小和尚才该下地狱道。”

悲喜尊者佛学造诣并不高，他毕竟是半路出家的喇嘛，比不得法轮明王这种自幼在天竺修行的高僧。但他实在看不惯空明这一副“佛法解释权在我手上”的高高在上的姿态，有心想给空明一个下马威，居然在这时候辩起经来：“问：为何《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上说‘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答：因为业报身的生死不完全等同于色身的生死。色身的死亡必然导致当前业报身的结束，但色身不死业报身也可轮回。或是当下业报身福报耗尽而灭；或是新的业力取而代之而灭。这个过程或一念或一日、两日乃至七日、乃至七七四十九日。上一个业报身又称前阴身，下一个业报身又称后阴身，中间称中阴身。佛之所以一开始不点明这一点，是随顺众生心念，令众生易于接受断恶修善得真实利益。后来当众生烦恼逐步减轻，接受正知见的能力增强了，佛才说明真实法义。”空明边活动筋骨，边漫不经心的回答。悲喜尊者见困扰自己许久的佛学问题被空明轻描淡写的说出答案，老脸涨得通红，他以己之短攻敌之长，自取其辱，颜面扫地。

千面狐咯咯直笑：“尊者大人竟被一个小辈辩倒，以后回了乌斯藏，还有脸面讲经说法，开宗立派嘛。”

为给老友挽回颜面，法轮明王道：“问：为何佛说地狱道是六道中痛苦最大的一道？”

“答：在须弥山世界最外侧被有如轮子般的铁轮山包住，铁轮山又分内外；地狱与阎魔王宫便位于此处。双重铁轮山间是太阳与月光无法到达之处，并常猛烈吹著名为僧佉的暴风；这种风能把人间界的东西全部吹成粉末，且带有超高温的火焰以及恶臭。翻过铁轮山便是八热地狱，其八热地狱依序为想地狱、黑绳地狱、推压地狱、叫唤地狱、大叫唤地狱、烧灸地狱、大烧灸地狱、无间地狱。等活地狱位于阎浮提地下1千由甸处，长宽各1万由甸。刑期为等活地狱的500年，等同于人间的1兆6653亿年。黑绳地狱位于等活地狱之下，痛苦程度为等活地狱的10倍。刑期为黑绳地狱的1000年，等同于人间的13兆年。众合地狱位于黑绳地狱之下，痛苦程度为黑绳地狱的10倍。刑期为众合地狱的2000年，等同于人间的106兆5800亿年。叫唤地狱位于众合地狱之下，痛苦程度为众合地狱的10倍。刑期为叫唤地狱的4000年，等同于人间的852兆6400年。大叫唤地狱位于叫唤地狱之下，痛苦程度为叫唤地狱的10倍。刑期为大叫唤地狱的8000年，等同于人间的6821兆1200亿年。焦热地狱位于大叫唤地狱之下，痛苦程度为前五个地狱总合的10倍。刑期为焦热地狱的16000年，等同于人间的5京3084兆1600年。大焦热地狱位于焦热地狱之下，痛苦程度为前六个地狱总合的10倍。刑期为半中劫，里面的火焰最大时达高500由甸、宽200由甸，即使离大焦热地狱3000由旬处仍可听见罪人的惨叫。无间地狱/阿鼻地狱位于大焦热地狱之下，长宽高各2万由甸；罪人掉落到此处要花上2000年，痛苦程度为前七个地狱总合的1000倍。刑期为一中劫。”

残月听得花容失色，一头钻进陆嫚嫚怀里：“小和尚在讲什么呀，感觉好可怕。”

陆嫚嫚轻抚残月的背，“不怕不怕，都是骗人的东西。”

书呆大怒，愤然拂袖离席：“子曰：未知生，焉知死？子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你们这些和尚道士之所以整日神神叨叨的，就是因为不读圣贤书，思而不学，殆矣！”

“两位前辈先别急于考校小僧，小僧有要事相告二位。”空明收敛微笑，突然肃穆起来，“明王此刻‘承泣穴’上色现朱红，‘闻香穴’上隐隐有紫气透出，‘颊车穴’筋脉颤动，种种迹象，显示明王已有走火入魔之迹象，龙象般若功和如来神掌经历代先人改良，煞气尽除，当不至于有损肉身，想必是明王强练不动明王印所致。明王佛法修为虽高，但心魔未除，强行自创不动明王印，自然会遭业力反噬。”

法轮明王仰天一笑：“胡言乱语，装神弄鬼。”

空明又道：“悲喜尊者，你近来小腹上‘梁门’‘太乙’两穴，可感到隐隐疼痛么？”

“胡说八道，大放厥词，就算是又怎样？老衲早已生死看淡，一具臭皮囊而已。”悲喜尊者嘴上逞强，却暗自心惊：小和尚怎么知道我的身体状况？也不知道我的症状严不严重，我还得留着有用之身向少林复仇。

“尊者视死如归，自不须小僧饶舌多言。但若小僧指点途径，令尊者免除了阳白、廉泉、风府三处穴道上每日三次的万针攒刺之苦，却又何如？”

悲喜尊者脸色大变，不由得全身微微颤动。他阳白、廉泉、风府三处穴道，每日清晨、正午、子夜三时，确如万针攒刺，痛不可当，不论服食何种灵丹妙药，都是没半点效验。只要一运内功，那针刺之痛更是深入骨髓。一日之中，连死三次，哪里还有什么人生乐趣？这时突然听空明说出自己的病根，委实一惊非同小可。以他这等武功高深之士，当真耳边平白响起一个霹雳，丝毫不会吃惊，甚至连响十个霹雳，也只当是老天爷放屁，不予理会。但空明这平平淡淡的几句话，却令他心惊肉跳，惶感无已，他身子抖得两下，猛觉阳白、廉泉、风府三处穴道之中，那针刺般的剧痛又发作起来。本来此刻并非作痛的时刻，可是心神震荡之下，其痛陡生，当下只有咬紧牙关强忍。但这牙关却也咬它不紧，上下牙齿得得相撞，狼狈不堪。

“小僧的易筋经是借助二位的外力才得以大成，在佛法催化下，小僧体内的菩提证法神功和龙象般若功两大内劲已被易筋经同化，饮水知源，是以小僧对二位的内力了如指掌，二位的内力有几处不协调的地方，想是身体藏有暗伤。”

“那你为何能准确说出我们疼痛的穴位？”法轮明王摊牌不装了。

“这得归功于七级浮屠易筋经的力量，让小僧有了妙到毫巅的感知能力，对他人肉体的不和谐之处皆能了然于胸。”空明道，“尊者的暗伤比之明王尤甚，尊者可知何故？”

见悲喜尊者不答，空明自顾自地说道：“要练易筋经内功，须得先练少林般若掌、拈花指、罗汉除魔棍、大力金刚腿等七十二绝技作铺垫。我们少林武功讲究循序渐进，入门之后先学少林长拳，熟习之后，再学罗汉拳，然后学伏虎拳，内功外功有相当根柢了，可以学韦陀掌。如果不学韦陀掌，那么学大慈大悲千手式也可以。不论学韦陀掌或大慈大悲千手式，聪明勤力的，学七八年也差不多了。如果悟性高，可以跟着学散花掌。学到散花掌，武林中别派子弟，就不大敌得过了。是否能学波罗蜜手，要看各人性子近不近。像小僧净字辈那几个师侄，都在练伏虎拳，他们的性子不近于练武，进境慢些。有的少林弟子学武不大专心，这时须得专门念金刚经参禅静心为是。待到佛学修为增长后，才有心力去习武，才更容易进入‘心流’状态加快练武速度。小僧按部就班、循序渐进，以佛法助力武学，常年遁入‘心流’状态，方才侥幸练成易筋经。尊者习武忽视根基，错乱顺序，又重武轻禅藐视佛法，基础没打牢便强练易筋经内功，自然是地动山摇，遗患无穷。”

法轮明王心道：小和尚这三寸不烂之舌果真厉害，口头上我们已讨不了便宜，若是动起手来，敌众我寡，必然吃亏，为今之计，只有先行撤退，图谋易筋经之事再从长计议吧。

悲喜尊者也抱有和法轮明王一样的想法，冷笑一声，道：“小和尚舌灿莲花，身体应无大碍，我们和你恩怨已清，因果已结，老衲的暗伤不劳你挂碍，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罢，头也不回大步离去。法轮明王象征性和众人告辞，也随他而去。

空明用这张铁嘴吓退二僧，赢得众人满堂喝彩。巧匠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又细又长的铁匣子，递与空明：“给！宝剑配英雄，好鞍配好马，这根‘阴阳水火棍’乃是我毕生心血凝结之物，今日就赠与你。一方面是为了表达你替我们姑苏九友退敌的感激之情，另一方面是我觉得只有你才配得上‘阴阳水火棍’，能给自己辛苦打造的神珍找一个合格的主人，也是我的经年夙愿。我从小就喜欢孙悟空，对‘如意金箍棒’神往无比，出师后便利用公输家机关之术，开采冶炼西方玄铁、东方乌金，仿造‘如意金箍棒’的外形打造了这根铁棍。”

巧匠打开匣子，一阵金光刺的众人睁不开眼睛，光芒过后，众人才看清棍子的具体模样：这是一把约二丈长短，碗口粗细的长条状铁棒。两头分别被两个金箍镶住，中间露出一段乌黑之铁。棍上的金箍具有纹饰雕工，有蛟龙的特征，并且布满了龙纹凤篆的花纹。靠近金箍的地方横向雕刻着一首小诗——中间星斗暗铺陈，两头箝裹黄金片。花纹密布鬼神惊，上造龙纹与凤篆。

“多谢巧匠前辈，既如此，小僧却之不恭。”空明接过阴阳水火棍，随手使了几套棍法，他手中长棍灵动如蛇，抽打戳刺随心而动，众人但见棍影如龙，气势如虹，棍扫四方，威风凛凛，舞动之间，精彩绝伦，纷纷拍案叫绝。

“可喜可贺，空明小师父得遇神器，如虎添翼。”陆剑枫抱拳道，“在下实在分身乏术，不知小师父是否愿意护送神医前辈和千面狐进京救人？”

空明点头道：“花飘絮、水满楼都是难得的好官，帮助六扇门对付东厂更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这么大的功德剑枫居士让给小僧来做，小僧感谢你尚来不及，哪里又会推辞。”

“小师父慈悲为怀，在下替京城的百姓先行谢过。神医前辈，您之前说天王现在剑庐，我们即刻动身，能否烦您修书一封给天王，表明我们仙宫诚意。”

“那是自然，可惜不能亲自陪同你们前去……诸位兄弟姐妹，可愿陪同仙宫去往剑庐？”

“见天王到没什么，那个剑圣老头实在惹不起，我可不敢去。”画狂率先摇头，其余姑苏九友也都跟着摇头。姑苏九友本就不是江湖中人，除自身爱好外，他们对于家事国事都漠不关心，若非欠了仙宫人情，神医也不会答应进京。

“神医前辈甘愿进京救人，晚辈已感激不尽，哪里还有脸继续叨扰其他几位前辈。”

短暂休憩后，众人兵分三路，空明、神医、千面狐一路，北上京城；陆剑枫等仙宫众人一路，西去剑庐；其余姑苏九友一路，留守水月小筑，等待酒鬼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