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虚与委蛇
“胡闹！军国大事岂容你这般儿戏？”
见侯安都这副模样，饶是陈霸先看在多年情谊的面子上本不欲发怒，此刻也有些难以容忍了。
国家大事，岂能靠发誓赌咒来决断？
要知道，主将的每一次决定，每一次判断，都关乎着麾下万千将士的身家性命！
别说这次他已经决定好了人选，就算人选还未定下，就凭侯安都现在这副样子，他也绝不会派其前去！
“成师，此事你不必再多言，我意已决，不会更改，你如果要去我府上喝酒，我很欢迎，可若是再提起此事，就别怪本督不念旧情！”
陈霸先漠然的声音，让侯安都本胀的通红的面色霎时一白，一下就回到了原本的模样。
他跟在陈霸先身边效力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只要出现这种声音，就代表着大都督真要发怒了。
而他能在这些年里官运亨通，青云直上，内里显然并不像外表明示的那般冲动和不顾后果。
他心里有一杆秤，知道什么时候能放肆，什么时候又该收敛。
只见他沉默了半响，随后将目光投向陈霸先，闷闷的说道。
“大都督既请喝酒，我自然是要前去。”
“那就走吧，我府里的碧岭春可没有几坛了，成师你要是此次不来，下次，恐怕就连味儿都闻不到了！”
闻言，陈霸先有些阴沉的面色骤得缓和过来，一下如拨云见日，晴空万里。
他笑着拉着侯安都的手，就径直往都督府大步走去，一路上健谈阔论，一点都听不出刚刚将要发怒时的那股黑云蔽日般的威压。
而侯安都，一路上只是应和陈霸先的话，自己却没发表什么意见，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刚刚虽应下了陈霸先不再提及此事，可看他眸中时不时闪过的不忿，就知道他根本没能彻底放下领兵出征的想法。
他决定等，等周文育出师不利，再趁势谏言要求领兵出征。
他还不信了，就凭周文育那老小子，难道还能一举平定拥兵广众的萧勃不成？
...........
正月初五。
广州刺史、曲江侯萧勃率大军过五岭至南康，以郢州刺史欧阳頠及其部将傅泰、侄萧孜为前军，奔袭豫章。
至豫章，无遇抵抗，沿路皆望风而降，萧勃前军诸将各自领兵分屯险要；欧阳頠屯苦竹滩，傅泰据蹠口城，萧孜则与起兵响应萧勃的新吴豪强余孝顷联合，共驻石头城。
苦竹滩，萧勃军军营。
主将大营内，欧阳頠正捧着一封调度公文聚精会神的阅览着，清矍的面容上满是凝重。
他领大军长途奔袭屯驻在此，后方的粮草一时难以运达，这两天，军中缺粮的他迫于无奈，只能削减了士卒们的每日用度，且这也只是权宜之计，粮食要是再不到，他担心军中迟早哗变。
“将军，熊家家主熊昙朗递上拜帖，请求见将军一面。”
这时，门外负责传信的小吏突然走了进来，单膝跪地，恭声把手中的信折递给了欧阳頠。
“熊昙朗？他来做什么。”
闻言，欧阳頠面色先是一动，随即轻轻嗤笑一声，眼神多有不屑。
熊昙朗这位新近投诚的熊家家主，在他心里可没什么好印象，他率军来的时候，这家伙一点骨气都没有，直接就开城投降了，简直无耻。
出身名门的欧阳頠对此等行径，自然是颇为鄙夷的，他自幼饱读诗书，思理正直，年少时就以‘言行笃信’而闻名乡里，最看不上的，就是熊昙朗这等狡诈奸猾之徒。
不过，就在他打算出言拒绝的时候，瞄了眼手中公文，又陡然改了口。
“既然他想见，那就见上一见吧。”
“你去把他带进来。”
轻声吩咐下去，待小吏点头起身出了营帐，欧阳頠摩挲着手中的公文，眼中若有所思。
熊昙朗这个人他虽然不是很看得上，可其人的家资传闻还是颇为丰厚的，此番见面，请此人援助一些，谅他也不敢拒绝。
心中定计，欧阳頠用手揉了揉面颊，想舒缓活络一下面部的肌肉，方便等下与熊昙朗虚与委蛇。
心中看不起归看不起，可解决正事要紧。
不一会儿，刚刚出去的小吏就领着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走了进来。
此人正是熊家家主，熊昙朗。
“小弟熊昙朗，拜见欧阳将军！”
“今日得见将军真颜，实乃平生之幸！”
一见面，欧阳頠还没说话，熊昙朗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连道，粗豪的面上挂满了谄媚之色，看起来分外别扭。
“熊家主不必如此多礼，快快请起！”
看着眼前这满脸谄媚的大汉，欧阳頠强忍着心中不适，面色僵硬的笑道。
说实话，要不是如今有用到眼前之人的地方，他绝不会容忍熊昙朗再在此地待上一刻。
“多谢将军！”
闻言，熊昙朗谄媚之色不改，顺从的站起身来，衣摆上沾满了灰尘也全然视而不见，只是一个劲的朝着欧阳頠笑。
“不知熊家主今日前来面见本将军，是所为何事啊？”
被熊昙朗这么弄了一遭，欧阳頠实在没了与他再客套的心思，干脆开门见山的问道。
他不信此人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单纯的见他一面。
“将军，我此次前来，实为想给侯爷出力而来。”
见欧阳頠谈及正事，熊昙朗谄媚之色稍缓，堆笑着说道。
“哦？你想怎么给侯爷出力？”
听见这话，欧阳頠神色一正，眼神也认真了不少。
如果熊昙朗此次前来的目的与他心里的想法一样，那他等下也就不用再出言相逼，当个恶人了。
“小弟不才，愿率族中所有兵马相助侯爷，以助侯爷成就大业！”
熊昙朗大义凛然的说道，面上的谄媚之色都被这股气势冲淡了不少。
可惜，他的这句话，欧阳頠压根不信。
笑着看向熊昙朗，欧阳頠语气隐含丝丝戏谑。
“如此甚好，恰巧我此次正欲出兵征伐巴山，熊家主可愿率军为前驱否？”
“义不容辞！”
熊昙朗的回答，显然出乎了欧阳頠的预料，他说这句话原本只是想落一落熊昙朗的面子，根本没想过熊昙朗会一口答应下来。
此刻，他也有些弄不清熊昙朗在搞些什么名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