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碰瓷
暴雨倾盆,雷电大作。
狂风急雨扑面而来,雨借风声,风助雨势,打在脸上密切地刺疼。翩翩冒雨疾走,她看不清前路,也听不见身后追击的声音,无边的林木如鬼影重重,举着索命的钩子包围自己,阴森的笑充斥两耳。
毒发的剧痛如同一片从心口深处长出来的荆棘,穿破血肉,长出枝蔓,然后刺破更多血肉,四肢百骸宛若凌迟。
翩翩支持不住了,停下脚步扶着一棵歪斜的树,张口吐出一口血来。
她想过靖宣侯的身份会惹来一些仇家,可也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她可没打算死在这!
翩翩提起一口气,揩掉脸上的雨水和泥水,继续往前跑。
泥水溅了一身,月白的袍子早已脏污,身上又湿又重,她好像已经成了一具行尸,被求生的念头驱使着,麻木地往前奔走。
“站住!”
她东躲西藏地逃了两天,终究还是露了形迹,追的人已经纵马而至,马蹄踏破水洼污泥的声音,似催命的鼓点,敲在她的脉门上。
她体力不支往前倒,手撑地的瞬间,翻身往坡下滚。
“还想跑!”
那人也顺着坡往下跑,翩翩瞅准机会把捏在手里的石块,用力掷向马腿。
她躲在树后,眼见马蹄前跪,马背上的人被甩下了坡,她连忙跑过去,脱下外袍包裹住一段分叉的枝桠,绑在马背上,然后拍击马臀,看马倏地跑开,她自己则往相反的方向逃掉。
这糊弄不了多久。
翩翩心里明白,再想不出逃生之策,她恐怕就要完了。
她丢了两天,路上也不是没有留记号,为何至此刻还没人来找?
翩翩无暇细思,她的手脚已经彻底没有了知觉,往前跌落的瞬间,她才知道自己绊到了石头,当即护住头脸,结结实实地摔下了坡子。
耳鸣轰轰的同时,壮马嘶鸣的声音在耳边一阵一阵地回响,本以为被逮住了,抬头去看时,只见乌黑林木之外,列列骠骑严装肃立,宛若石塑。
濛濛雨幕中,兜鍪铮铮,雨水打在甲胄和刀鞘上,发出沉冷的细响。
这是官兵!
翩翩如见天神,立刻大喊:“军爷救命!”
那头的人听到了她的呼叫,不大会儿工夫便有两人过来,提着她的胳膊,把她拖出了林子,丢在领头人面前。
翩翩滚了一身的泥水,整个人狼狈不堪,抬起脏兮兮的脸,只见天色晦暗,为首之人脸庞却白皙若有光。
那是一张很年轻的面庞,眼眸如星辰,冷硬的甲胄、暗沉的玄衣,还有无边的急雨,都不能掩其中风华。
翩翩只来得及看一眼,便被他身边穿紫披风的人质问: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翩翩将口中腥甜咽下,喘着气道:“我乃靖宣侯白熙,奉旨巡查京畿河道,离京后逢遇歹人迫害,请大人救我!”
靖宣侯?
紫披风瞪眼盯着她,脸上神情像见鬼了一样,扭头对玄衣男子道:“王爷,居然是靖宣侯!就是那个把圣上迷得神魂颠倒大半年不进后宫的白小侯爷!”
雨声大,翩翩听不见他说的话,但投注在她身上的无数鄙夷目光给了她答案。
她抿抿嘴,求助的目光再次落在玄衣男子身上。
“云旗,慎言。”
玄衣男子喝住紫披风,然后盯着翩翩看了片刻,问道:“你说你是靖宣侯,可有凭证?”
翩翩摇头:“我孤身被掳走,东西都在随从身上,但随行的有一名内宦茅兴,大人见了便知真假,恳请大人不吝相帮,送我至潼州与同僚会合,白熙必当感激不尽!”
“茅兴”这个名字一说出来,加之翩翩一身泥泞仍旧看得出脱俗的容貌,玄衣男子便信了大半。
但他不想帮。
马下一个留着邋遢八字胡的中年文士,一身灰布衫,披着蓑衣,怀里抱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玉宝瓶,用布包裹得严实。
文士抬头对玄衣男子使了个眼色,然后低声道:“王爷,新帝始登位,您多年未回京城,对京中形势一无所知,白小侯爷牵扯到了宫里还有众多门第,干系太大,不可等闲视之,作壁上观才是上上之策。若是怕圣上怪罪——”
他看了翩翩一眼,眼神凉薄。
“顶多派人把他丢到附近的驿站或者官衙就是了,左右您离京多年,就当自己什么内情也不知道。”
翩翩被他那一眼看得心底发凉,然后便听见玄衣男子下令,让人把她送到驿站去。
她自己就是在驿站被掳的,还是在有人护卫的情况下,哪能再孤身回去坐以待毙?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挣脱押住她的士兵,一鼓作气冲到文士跟前,夺过他怀里的宝瓶用力摔在地上。
碎片迸溅的缝隙中,翩翩依稀看见玄衣男子的脸绿了。
文士低头看了眼怀里空空,气得抬手就要来打她。
翩翩抱头自卫:“自救之举,实属无奈!请大人送我一程,本侯定会加倍赔偿大人的损失!”
“你大胆!”文士怒骂道,“敢威胁我们,你可知我们主子是谁?!”
翩翩不知道,脑子里快速搜寻着自己从邸报上读到过的讯息。
弱冠之年,有兵马……
她福至心灵,立马道:“如何不知?翊王段玄逸之名如雷贯耳,便是知道翊王的兵马乃仁义之师,下官才胆敢以身家性命相托。”
文士啐了一口:“刚刚还叫大人……”
翩翩不欲与他纠缠,仰头望着段玄逸道:“王爷明鉴,适才下官在山上被刺客追杀,现在他们龟缩不出,想必已看见了您的兵马,您若置下官不管,他们就可以杀了下官嫁祸到您的头上,让圣上怀疑您,您看——”
紫披风因她靠近段玄逸,宝刀半出鞘架在身前,翩翩伸手飞快地在波浪形的刀口上蹭了一下,手背立刻冒出了鲜红的口子。
“您手下的兵器在我身上留下伤口了呢。”
……
明目张胆的碰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