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的都是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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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柳宅凶案

两具尸体静静躺在暗黑的木板之上。

尸体是一男一女,男的六十有余,女子,档案上写的是二十一岁。

死者关系,男的是老爷,女的则是小妾。

我呸

看着两具赤身裸体的尸体,陈绩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了一句恶心,变态,让穷苦单身狗愤恨的诗句:十八新娘八十郎,……一树梨花压海棠。

恶心变态死流氓,愿你下辈子菊花残满身伤。

陈绩心中不忿道。

尸体死了已有段时间,苍白的肌肤下,尸僵已逐渐缓解。

相对于菊花残的男尸,女子较好的容颜,赤裸曼妙的身体给人到并非死亡的恐惧,更多的倒是让人惋惜。

惋惜之余,陈绩看了看旁边眼光在女尸身上毫不避讳的两个衙役,以及努力装作非礼勿视的县太爷。

只得将一件上衣盖住女尸的身上。

“没有异样,如马县令所说,老变......

不是,老者自缢而亡,女人是被人扼住脖颈然后窒息而死,其脖颈处的指纹也和上吊自缢的老者一致。”

简单检查过两具尸体,陈绩站起身,擦了擦手,对站在门口一个穿着青色儒衫的中年人说道:

“结果应是老头失手杀死了小妾,胆怯之下然后又畏罪自杀。”

听到陈绩的话,马县令赶忙堆起一脸的谄笑,对中年人作揖说道:

“大人,下官虽然才疏学浅,但对断案一道,却是颇多钻研,全县上下也是皆有美誉。”

中年人皱了皱眉,没有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驿馆之内,拍完彩虹屁的马县令已离去,烛光摇曳的房间中陈绩和中年人分坐两边,除了两人之外,下方还有一对年轻的男女。

“没想到事情竟会如此?”被马县令称呼大人的中年人,紧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

陈绩没有答话,只是自顾自的喝着少女刚泡好的茶。

中年人是他此次护送的目标,姓黄,名文良,字立仁,官至南赣巡抚,两个月前因弹劾佞臣周栋被福王一派所针对,贬为平都县令。

陈绩师承岭南千年道教圣地罗浮山凌虚宫,此次下山乃是回京继承家业,但临走时被师父天机道人给介绍了一份保安的工作。

师命难违,不接不行。

从南赣到雍州,一路风雨颠簸,走了两个多月,眼看不日便要到了目的地,结束了非专业临时工。

这位被贬的黄巡抚,几日前却让人改道,绕到了如今的庆阳。

陈绩很不爽,问过缘由,黄文良给的借口是来探望一位许久未见的老友,但如今来看,越是文化人越不实在啊。

放下茶杯,陈绩沉默了片刻,终是开口说道:

“往往一些天衣无缝的巧合之下隐藏的大多是处心积虑的阴谋。”

并非在装逼,陈绩乃是实打实的在尸体上发现了问题,至于先前问为什么没说,当然是提防已经结案为自杀事件的地头蛇马县令。

听了陈绩的话,文化人黄文良紧皱的眉头一挑,说道:“陈少侠,说此话,难道是发现了什么?或者也认为这柳员外死得蹊跷?”

偶尔说谎不代表人品不行,虽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十个当官九个贼,但文化人黄文良算是那少有的一个为人端正胸有正义的人,否则也不会为民请命,傻愣愣,一腔热血,从三品高官贬到七品县令。

所谓的清官大都还有一个优点,就是没有官架子,为人客气。

所以对于陈绩这毛遂自荐,自带干粮,不要报酬,还为主家排忧解难提供免费服务的有为青年,黄文良一路是甚为客气。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陈绩,活好,有能力。长的也不赖,最后一句是下人王妈的感慨。

陈绩也挑了挑如女人般细长的眉毛,淡然说道:

“蹊不蹊跷先暂时不说,先说一个拥有家财万贯的人,即便失手杀了人,最后的结果也绝非是死罪,更何况那马先令也非是清廉不二之人,一个能用钱解决的事,非得去寻死,除非这什么柳员外脑袋有问题,否则本身就是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事?”

更蹊跷的是,人就死在他们寻来的前一天。文化人黄文良,虽心中也万般疑虑,但奈何一切又看似毫无破绽。

“虽是匪夷,可你和本官皆验过尸体,一切证据皆证明柳建昌乃自缢而亡?”

黄文良有些无力说道。

读书破万件,下笔如有神,但遇到技术性的活,有时还是不行的。

“谁说自杀的人便一定是自愿去死?”陈绩有些针锋相对说道:“也有可能是被迫不得不死?”

“这此话又怎讲?”黄文良问道

“我先前检查那女子尸体时,发现其四肢肌肉匀称紧凑,尤其右臂较为突出,右手指关节相对粗大,虎口处皮肤略显粗糙,这些都说明女子是习武之人,而且还是个用剑的好手。

柳建昌已年过花甲,并不懂武功,试问他是如何能掐死一个会武功且是用剑的高手,更可笑的还是丝毫未受伤?”

“你是说杀死那小妾的并非是柳建昌?”

读书人的头脑还是很灵活的,黄文良心中一惊,抢先问道。

陈绩摇了摇头,否定了黄文良的话,

“杀人者是柳建昌无疑,只不过柳建昌杀人之前,那小妾已被人治住,所以才没有丝毫反抗的痕迹,换句话说在柳建昌杀人时房间中应该还有一人,或许正是这人指使柳建昌杀了自己的小妾?更有可能也是这人让柳建昌自杀而死?”

黄文良愣了片刻,伸手端起了桌上的茶盏,只是端一半又放了下来,沉声说道:

“如真如陈少侠所言,那女子如会武功,又怎会甘愿被人治住,如真是用剑的好手,至少应有反抗的痕迹,但现场你我也是去过,并未有任何打斗痕迹,这又如何解释?”

上道了啊。

“大人请看,”陈绩微微一笑,敲着桌子的两根手指突然停住,随着缓缓抬起,桌子上赫然如戏法般多了两只银针。

只是这银针太过纤细,如发丝一般,如不是在黑色桌面的衬托下到很难发现。

“这又是何?”黄文良不解问道。

“锦棉针。”回答的是一直坐在下方的男子,身材有些费布料,坐在那里如同一座小山,圈椅坐不下,坐的是一条长条的板凳,本是两人的条凳,他坐在上面,屁股还在外面一半。

“这是一种暗器,江湖人称无影针,能使用这种暗器杀人的一定是个高手。”蛮楼声如铜锣,瓮声瓮气,使得整个房间都仿佛在颤。

“那这针又是从何处而来?”黄文良化身十万个为什么。

“在女子的尸体之内。”陈绩说道:“房间内没有打斗的痕迹,应是凶手是在窗外用无影针偷袭刺入了女子的穴道。所以女子被杀时才没有反抗。”

看着桌上的两枚银针,黄文良沉默着,好似在燃烧CPU。片刻后再次说道:

“这人有能力一招止住女人,为何不干脆杀了,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借他人之手?”

“大爷,问题问反了,这句话应该我说。”

陈绩心中无语,吐槽道。

明明一加一等于二的事,凶手费劲八叉还要弄个方程式,这欲盖弥彰不是针对要来的你吗?

见黄文良一直看着自己要答案,陈绩只好,耐心说道:

“大人,凶手这样做,应该是为了掩盖真正的事实,或者说是柳员外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黄文良盯着大眼泡的老脸,先是绿,后有不觉一红。

看了屋内三人一眼,轻咳了一声掩饰道:

“有些事本官先前才未与你们说起,乃是因为此事关系朝堂纷争,非同小可,并非有意隐瞒。当然更未想到事情会发展如此。”

停顿了一下,黄文良坐直身躯,压了口茶又继续说道:

“柳建昌虽是普通乡绅,但他还有一个胞弟,并非寻常百姓,乃是和本官同年进士,也是至交好友,官至二品的漕运总督。”

弟弟是财神爷,难怪会死的这么复杂。陈绩心想。

朝廷里油水最肥,最让人眼馋的官位,漕运总督绝对稳排前三。

“但两年前柳总督因失职被人弹劾,最后不明不白死在了刑部大牢。柳总督在事前几个月曾派人给我送过一些东西其中夹杂着有一封书信,因为种种原因,机缘巧合下我并未发现,直到两个月前,我收拾行囊无意间才看到。”

命运法则之一,让你倒下的往往并非是难以战胜的对手,更可能是关键时刻掉链子的猪队友。

黄文良叹息一声继续说道:“信中说,他恐有不测,有一件东西放在他同父异母的大哥柳建昌这里。

我万万没想到,或许因为本官的到来反而变成催命的毒药害了柳员外。”

陈绩有些替柳家这哥俩感到悲哀,但此事也不能怪罪黄文良,只能说是命运使然。

烛光晃动,照着黄文良满是愧疚悲戚的脸。

陈绩没有去安慰这临时老板,手中的银针已缓缓落到掌心,望着前方脚下的地面,脑海中则在飞快旋转着。

想要平安达到目的地,怕是有些难以如愿,黄文良窜门子,窜出了这么狗屁糟糟的事,引发了藏在暗处的危险。

“两年前的事,如果是泄露,便应该是早已事发,可柳建昌偏偏是在他们到来的前一天身死。

一是他们在身后一直有人跟踪,而且跟踪的人还认识柳建昌?

不对,陈绩心中想到了那个会武功的柳建昌的小妾。

案卷上说柳建昌是两年前纳的这第九房小妾,身世不明,落难至此,被柳建昌买回家作为了小妾,这样看来,那女人更有可能是护送那东西来此。剑法高明,应该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凶手顺着他们改道的路提前到了庆阳,或许是无意中发现了这小妾的踪迹,接下来便是掩盖事实杀人行凶。

二是黄文良手中的信被人发现泄露了出去,对方先他们早一步找到了柳建昌,杀人灭口。

想到第二种可能,陈绩不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早知道,师父老淫棍介绍的这临时保镖可能不好干,陈绩也一路都在预防外在的危险,没想到危险隐藏在内部。

陈绩想把猜测告诉黄文良,转念又一想,能知道且有机会接触到那封信的也定是他身边最亲近之人。

如有异样,打草惊蛇,工作没搞好,再把老板搞死,那便扯淡了。

至于凶手为什么欲盖弥彰,伪装成自杀案,也可能并不是单纯为了他们,朝廷内党派林立,时刻要小心对手。

想到这里,陈绩高速旋转的CPU突然卡顿,看似一切顺理成章,但他又感觉哪里好似有些不对,或是漏了什么,至于漏了什么呢,哪里不对,一时他又想不起来。

该死。

对,死,柳建昌的死,柳建昌是被凶手胁迫自杀,如果明知道凶手是欲盖弥彰的情况下,柳建昌如果不是傻子,绝不可能不留丝毫痕迹,但现场却是一无所有。

如果说是凶手非同一般,现场情况不允许?

陈绩想到柳建昌已死的尸体,都透着市侩商人的精明。

便又断然推翻了这个想法。

至于为什么没有留下线索?

难道柳建昌是在求死,利用自己的自杀,利用凶手的欲盖弥彰来保护和掩饰什么……

还是知道黄文良要来,试图用这种办法来保护这个猪队友。

“黄大人,柳员外可有子嗣?”陈绩问道。

先前在柳宅只注意理清案情细节和尸体,时间有限,这些细枝末节他倒并没有多加注意。

黄文良不知道陈绩为何会突然问此,顿了一下,开口答道:

“据本官所知,柳员外虽有九房妻妾,但只有一个女儿,乃是四十多岁时老来得子,不过先前并未见着,本官私下里询问马县令,才知一年前已病故。”

这个老变态,陈绩心中暗腹。

随即眼中精光一闪,打了个响指,说道:“这就对了,柳建昌的死,可能真正目的乃是为了保护他的女儿。”

黄文良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解问道:

“但他的女儿一年前已经病逝?”

陈绩摇了摇头,说道:“柳建昌在接到那东西时,可能便已预知到了危险。

你也说了,柳建昌老来得子,定是对女儿视若珍宝,更何况,一个明知不小心会有杀身之祸的父亲,又怎能会让自己的女儿陪着涉险,必会想办法将女儿脱离于危险之外,以假死金蝉脱壳便是最好的办法。”

说到这里陈绩不由叹息了一声,看向了窗外浓浓夜色。

娶了九房小妾的柳建昌无疑是个好色之徒,但不能否认,他是个聪明且伟大的父亲。

这一刻被夜色包围的烛光之下,陈绩仿佛看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父亲对女儿无声般如高山的爱。

或许柳建昌的自杀并非是凶手的逼迫,更有可能是他处心积虑的结果。面对无法逃避的危险,以自己的生命来平息最后的余波,以保全女儿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