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开酒楼（二）
壮壮脸蛋圆圆的，相貌憨憨的，衣服皱皱的，一身灰不溜秋的粗布短褐，因为过于高大，袖筒和裤腿短一截。
楚伶月越看越想笑。
笑的壮壮坐立不安，揉搓着衣角说：“我会拉磨，会种地，还会蒸馍馍和饼子，只要是力气活我都行。”
这座宅子里的家丁已经够多了，不需要男劳力，再说了，张晋是外来户，在邓州没有田产，不需要种地。
楚伶月便朝她招手：“跟着我就行了，没什么力气活。”
不干力气活她反倒慌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楚伶月递给她一个包袱，让她刹住，待会要出门。
她稍一用力，呲啦，竟把包袱刹烂了，一看是绸子的，慌忙认错：“这不能从工钱里扣，我不是故意的，不知怎的就烂了……”
楚伶月身世可怜，岂是那种刁难下人的主家，浑不在意的摆摆手，让她换块布当包袱。
她慌慌张张的去找，不防床榻下面有台阶，脚下失足，趴到楚伶月身上，把楚伶月带了个跟头。
两女摔的四脚朝天。
她们一个柔弱，一个强壮，摔到一起，壮壮还真担心压坏了她，慌忙跪到一旁认错：“小娘子我错了，我会改的，别送我回去，我在家吃不上饭，哪哪儿都不要我，嫌弃我饭量大，只有张家官人要我……”
说着竟哭了。
楚伶月揉着酸疼的削肩，既生气又好笑，伸出手说：“谁说撵你了，快把我拉起来。”
壮壮连忙擦了眼泪，把主家娘子抱起来，真就是抱起来的，轻轻松松的放到地上，仿佛抱的是一堆麻杆。
这把子力气上战场不知能放倒多少金人，却是个女儿身，有点可惜。
不过用来当贴身丫鬟还是有点用的。
主仆二人出门，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刚刚走出状元巷子，就听见混乱的呼喊声。
楚伶月定身观瞧，一头发狂的老黄牛在街上胡冲乱撞，纳鞋的，卖梨儿的，吹糖人的…
…十几个摊子让那老黄牛稀里哗啦全撞翻了。
赶牛的似乎是个外行，牛已经惊了，还拿鞭子在后面抽，越抽越来劲，老黄牛哞哞叫着跑到状元巷。
冲着瘦弱的楚伶月来了。
楚伶月有些惊慌，回身要躲，危急时刻一跤摔倒，坐在地上，吓得脸都白了。
“小娘子莫怕!”
可算是用着壮壮了，她捋起袖子冲上来。横在楚伶月身前，稳扎马步，按住牛角，生生的把那头发狂的黄牛挡住。
路人随着她微微后撤的脚步长长的唔了声，然后满脸骇然的望着她，如此壮硕的使唤丫头，还真是头一次见。
壮壮把那老黄牛摁到地上，一屁股坐上去，牛居然爬不起来，然后冲赶牛的农夫喝道：“会不会放牛啊你，冲撞了我家小娘子你担待的起吗?”
牛夫点头哈腰的赔礼道歉，还送了一箩筐枣子，壮壮才算罢休，让出屁股墩儿，打发他们走了。
然后小心翼翼的搀扶楚伶月：“小娘子哪里摔疼了吗?”
楚伶月笑着摇头：“你这丫头好大的力气，牛都能挡住，多亏今几个是带你出来的，不然多半要遭。”
得了表扬的壮壮腼腆的挠挠脸：“方才不是说了吗，我吃得多，力气大，在家都是当做男劳力使唤的。”
“多能多到哪儿去，一顿能吃多少?”
壮壮不敢多说，怕吓着主家：“馍馍七八个，饼子五六张吧，泡粟米饭的话，还能少些，汤饭也能填肚子。”
哪怕是往少了说，仍然把楚伶月吓到了，这些粮食足够楚伶月吃上五六天，却是这丫头一顿的口粮。
怪不得能挡住发狂的老黄牛，饭没白吃。
“官人说不会少了我的吃食，小娘子要是嫌我吃的多，我少吃些便是，一天一顿也能涯过去，别撵我回去就好。”
可能被撵的多了，壮壮总担心主家嫌弃她的饭量，殊不知这里当家做主的是张晋，张晋都发话了，谁敢反驳?
再者，楚伶月瞧着她也蛮顺眼的，憨厚老
实，手脚勤快，比之楚家的刁钻丫头玲珑不知好了多少倍，哪会嫌弃她?
拍拍罗裙上的尘土，抿嘴笑说：“你能把张公子吃穷了也算你的本事，不撵你，快走吧，今儿个有正经事!”
壮壮一听高兴极了，走在前面替主家开路，免得再碰见什么不长眼的黄牛。
走着还不忘了回头搭话：“咱家官人真是头一等的气派人，别的主顾听了我的饭量，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官人眼都不带眨的，只让我保护好小娘子你，官人待你真好……”
长街喧嚣。
边角有个茶棚。
等她们走远了，站在茶棚下面的江无赦用手拍打折扇，微微叹息：“差一点就得手了，这壮硕丫鬟是哪来的?”
坐在他后面的是邓州别驾林盛，林盛瞥了眼那主仆二人的背影：“你真想弄死她?”
江无赦合上纸扇，轻轻抚摸下肋的伤口，那是在梅林别院让楚伶月一剪子戳出来的。
若不是戳歪了，险些要了江无赦的命。
江无赦怎会轻饶了她?
刚才那头突然发疯的黄牛就是江无赦派人弄来的。在状元巷外面等了好半天，以为能把楚伶月踩个半死，没想到多了个坏事的壮丫头。
后面喝茶的林盛提醒道：“江兄，这楚伶月跟张晋在一起，俨然情投意合，你非要跟她过不去，不怕张晋知道吗?”
张晋现在是邓州知州面前的红人，得罪了他，还真不好办，不过江无赦有的是办法。
纸扇敲敲满是污垢的街边茶桌：“走，跟上去瞧瞧，看那放荡的小娘皮要去哪儿浪。”
楚伶月这次出门，是为了张罗开酒楼的事，昨晚思索半夜，已经有了头绪，开酒楼得有厨子，便去了牙行。
城东集市上有两个很大的牙行。
做中介生意的牙人全都聚集在那里。
出不起本金置办店铺的在外头挂牌，做的是下等买卖，乡下来找生计的丫鬟长工和家丁，多半会来找他们。
有店铺的牙行给大户人家服务，费用略高一些，但是选择更多，跳虎找丫头就是来的这
里。
楚伶月拎着裙裾走进牙行，壮壮讷讷的跟在后面，忽然咚的一声，头撞到了门楣。
牙行的门楣撞裂了。
外面的牙人全都捧腹大笑，楚伶月也忍不住笑道：“走路看着点，也不怕把脑袋撞坏了。”
壮壮担心人家让她赔门楣，不敢进，在外面杵着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