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柳慕雪
水雾弥漫的深潭泛起金光，李天成从昏迷中惊醒时，发现自己正被藤蔓倒吊在半空。夕阳的方位很不对劲——本该西沉的落日悬在正东方，树影却朝着南方倾斜。
“别动。“清冷的女声自头顶传来，“你肺叶里卡着三根妖骨刺。“
冰凉的触感贴上后背，李天成看见水面倒影里，素白裙裾扫过青苔。少女发间别着银质偃甲鸟，鸟喙正叼着根半透明的丝线，线头没入他后颈的伤口。
剧痛突袭的瞬间，李天成看见丝线末端勾出森白骨刺。那些骨刺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每个孔洞里都爬出半截蜈蚣状的黑虫。
“噬魂蛊？“柳慕雪的声音终于有了波动。她腰间蹀躞带弹出七枚铜针，针尾雕琢的偃甲齿轮飞速旋转，在李天成胸口布下北斗阵。
潭水突然沸腾，漂浮的骨刺重新组合成人形。柳慕雪拽着藤蔓凌空翻转，发间偃甲鸟吐出火光。烈焰中浮现的符文让李天成瞳孔收缩——这分明是古籍记载的“祝融焚天咒“。
“抓住我！“少女的手腕比他想象的更冰凉。两人坠入潭底漩涡时，李天成瞥见她后颈浮现青丘狐纹，与记忆里母亲的印记如出一辙。
......
竹楼里飘着奇异的药香，李天成在昏沉中听见齿轮转动的咔嗒声。睁开眼时，看见柳慕雪正在拆卸手臂——确切地说，是卸下包裹小臂的青铜偃甲。齿轮间渗出淡蓝色血液，滴在瓷碗里与药材混合。
“你后背的星图，“少女突然开口，机械义眼泛着红光，“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李天成悚然一惊。黑色漩涡似乎感应到危机，在他丹田处凝成防御姿态。柳慕雪却端起药碗走近，碗中液体映出的不是她面容，而是只闭目休憩的九尾白狐。
“青要山的雷击木，“她吹散药雾，“配上你怀里的妖族圣骨，能暂时压制噬忆蛊。“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机括轰鸣声。十八只木鸢穿透结界，每只鸟爪都抓着李家族徽令牌。柳慕雪冷笑捏碎令牌，碎屑中腾起的黑雾竟凝聚成大长老的脸。
“交出那个杂种。“黑雾发出轰鸣，“否则明日朝阳升起时，偃甲门最后传人就会...“
柳慕雪突然扯开衣领，心口处的青铜罗盘迸发青光。大长老的虚像发出惨叫，李天成怀中的残剑却开始嗡鸣。剑柄浮现的光斑组成星图，与少女罗盘上的纹路完美契合。
柳慕雪的机械义肢突然裂开，弹出七十二根淬毒铜针。针尾拴着的傀儡丝在夕阳光里若隐若现，转眼织成天罗地网。李天成后颈的鳞片发烫，黑色漩涡在丹田发出警告——那些丝线上沾着李家人的血。
“低头！“
少女的警告迟了半息。三只木鸢撞破树冠俯冲而下，鸟喙喷出掺着铁屑的毒火。李天成旋身踏碎岩壁，碎石尚未落地就被傀儡丝切成粉尘。他瞥见柳慕雪心口罗盘倒转，深潭里的水逆流成剑，却在刺中木鸢的瞬间凝固成冰雕。
“是李家的玄冰蛊！“柳慕雪扯断发间银链，链坠化作巴掌大的青铜日晷，“用你的血涂在...“
剧痛从肩胛炸开。李天成低头看见胸口透出的冰锥，锥体里封着密密麻麻的虫卵。黑色漩涡暴怒地膨胀，将冰蛊连同一块血肉吞噬殆尽。伤口愈合处浮现饕餮纹路，他反手抓住偷袭者的手腕——那是个眼眶里插着铜钱符纸的暗卫，皮肤下无数蛊虫在疯狂蠕动。
“小心尸爆！“柳慕雪掷出偃甲鸟，鸟腹弹开露出微型雷火弹。爆炸气浪掀飞李天成的瞬间，他看见暗卫腹腔内嵌着的青铜鼎，鼎身刻满被剥皮的人形图案。
残破的画面突然刺入脑海：五岁那年误入的禁地祭坛，青铜鼎里烹煮的正是长着柳慕雪面容的少女。鼎下燃烧的并非凡火，而是从活人体内抽出的青色魂焰。大长老用他的血在鼎身书写咒文，那些字迹与黑色漩涡的纹路...
“发什么呆！“柳慕雪的断喝伴着金属摩擦声。她左臂偃甲完全展开，化作刻满妖族符文的臂铠，硬生生接住破空而来的链锯剑。火花四溅中，李天成惊见链锯刃口镶嵌的竟是人牙，每颗牙齿都在发出濒死惨叫。
夕阳终于开始坠落，却在触地瞬间碎成万千火蝶。凡是被火蝶触碰的草木都长出獠牙，岩石裂开的缝隙里探出缠满绷带的手。李天成踩中某截树根时，地底突然传来婴儿啼哭——整片森林的地表开始起伏，犹如巨兽的喉管在蠕动。
“这是饕餮的食道！“柳慕雪甩出青铜锁链缠住李天成腰腹，“我们被拖进它的...“
锁链骤然绷紧。暗处射出数十根脊椎骨拼接的长鞭，鞭梢的眼球喷射酸液。柳慕雪右腿义肢弹出旋转利刃，削断骨鞭的瞬间，那些眼球竟在落地后膨胀成血肉傀儡。
李天成喉间泛起腥甜，黑色漩涡自主离体化作兽形。饕餮虚影仰头嘶吼，所有血肉傀儡同时僵直，体表浮现出被吞噬者的残魂。柳慕雪趁机抛出七枚铜钱，铜眼射出红光组成炼妖阵。
“用你的血点阵眼！“
李天成咬破指尖的刹那，整座森林的阴影活了过来。鲜血滴入阵心的瞬间，柳慕雪心口罗盘炸裂，飞出的齿轮在半空拼成青丘狐图腾。饕餮虚影与狐图腾相撞，迸发的强光里浮现出震撼真相。
所有暗卫的尸体都在融化，汇入地底某具堪比山岳的青铜棺椁。棺盖上赫然刻着李天成与柳慕雪并列的名字，落款日期是三百年前的血月历！
强光褪去后森林恢复死寂，满地暗卫残骸化作青铜碎屑。柳慕雪跪坐在龟裂的日晷旁，机械义眼呈现过载的赤红色：“你看见了吗？那棺椁上的星图...“
李天成抬手接住飘落的灰烬，灰烬中浮现母亲临终画面。她蘸血在地板写下的根本不是“快逃“，而是“别让慕雪打开...“后半截被突然涌入的血水冲散。
远处传来木鸢的嗡鸣，新一轮追杀将至。柳慕雪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与青铜棺椁相同的封印符：“帮我个忙——用你的饕餮漩涡，吞掉这道封印。“
她没说的是，符咒深处锁着一缕与大长老同源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