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惊鸿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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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碎玉惊变

青州地界的官道在暮色中蜿蜒如蛇,道旁野槐被暴雨打得东倒西歪。林秋寒勒住缰绳时,正听见客栈二楼传来瓷器碎裂声,混着雨声竟像是某种摩斯密码般的节奏。他解下斗笠抬头望去,飞檐下褪色的“悦来客栈“匾额在雨中摇晃,瓦当滴落的雨水在青石板上砸出细密的水花,恍惚间竟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武当弟子何时这般畏首畏尾了?“身后传来师弟宋玉书的调笑。这位江南世家出身的公子哥儿锦衣玉带,马鞍旁悬着的松纹剑却暗合两仪方位。林秋寒注意到他今日特意换了双鹿皮手套,指节处绣着银线云纹——这本该是峨眉派女弟子的装束。

林秋寒握紧腰间铁剑,剑柄缠着的粗麻布已被雨水浸透。自七日前从武当紫霄宫启程,这柄未开锋的钝剑就始终压在他肩头——掌门真人说此去青州送还崆峒派信物,最忌刀兵。但此刻他后颈寒毛忽然竖起,仿佛有双眼睛正透过客栈二楼的雕花木窗窥视。

客栈大堂忽然传出桌椅翻倒的响动,一盆绿萝从柜台摔落,陶片间滚出几粒鸽血石。林秋寒瞳孔微缩,瞥见门缝中闪过一抹猩红——那是番子们独有的血蟒服,可衣摆处分明用金线绣着三爪蟒纹。按大明律,唯有司礼监秉笔以上的宦官方可着四爪蟒袍。

“东厂办事,闲杂退避!“尖细的喝声刺破雨幕。宋玉书笑意僵在脸上,右手已按在剑柄。檐下灯笼被疾风吹得忽明忽暗,映得他腰间玉佩上的三足金蟾忽青忽白。林秋寒记得,这枚古玉是七日前掌门亲手系在师弟腰间的,当时真武大殿的青铜鹤嘴香炉正吐出第七缕青烟。

二楼突然跃下个灰袍人,落地时左肩绽开道血痕。那人怀中紧抱着个紫檀木匣,匣角金漆剥落处,隐约可见半枚残缺的玉璧图案。林秋寒注意到他右靴跟沾着朱砂——这是崆峒派长老执行密令时的标记。

“崆峒派苍梧子前辈?“宋玉书失声叫道。话音未落,三支弩箭破窗而出,箭簇泛着诡异的靛蓝色。苍梧子踉跄着撞向马厩,木匣脱手飞出的瞬间,林秋寒嗅到一丝龙涎香混着腐肉的气息。

他本能地腾身去接,却在触及木匣的刹那浑身剧震。匣中传来诡异的震颤,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血脉深处苏醒。这一滞的功夫,追出来的番子已结成三才阵,绣春刀寒光交错如网。林秋寒突然发现这些番子的靴底都沾着暗红色黏土——青州城方圆百里,唯有古战场遗址的土质会泛出血色。

“小心!“宋玉书拔剑荡开两柄钢刀,剑锋过处竟有风雷之声。林秋寒看得真切,这分明是武当秘传的太极两仪剑,可师弟使的分明是崆峒派的路数。更蹊跷的是,每当剑刃划过特定角度,那三足金蟾玉佩就会发出蜂鸣般的震颤。

混乱中苍梧子突然暴起,枯瘦的手爪直取宋玉书咽喉。林秋寒反手挥剑格挡,钝剑与肉掌相击竟发出金铁之声。老者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那枚玉佩,嘶声道:“你们...也是为碎玉而来?“话音未落,他耳后突然爆开团血雾,三枚透骨钉深深嵌入马厩立柱,钉尾雕刻的蜘蛛纹样在雨中泛着幽光。

暴雨中忽然响起环佩叮咚,像是西域商队驼铃穿越沙海。一道青色身影自客栈屋顶翩然而下,绣着银雀纹的面纱随风扬起。林秋寒只见寒芒乍现,苍梧子的咽喉便多了点朱砂痣般的血痕。那女子转身时,发间金步摇在雨中划出流虹,林秋寒的剑已抵住她后心。

“好俊的梯云纵。“女子声音清冷如檐下冰棱,“可惜武当的剑...“她突然旋身,袖中软剑毒蛇般缠上林秋寒手腕,“太慢了。“剑身梵文在雨中泛起蓝光,林秋寒突然想起七岁那年,他在武当藏经阁某本残卷里见过类似的文字——那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曼陀罗花瓣。

林秋寒闷哼一声,虎口渗出血珠。那柄软剑竟是用玄铁打造,剑柄镶嵌的猫眼石映出他骤缩的瞳孔。女子面纱下的眸子忽闪,软剑突然转向刺向宋玉书。“青鸾,楼主说过要留活口。“客栈二楼传来阴恻恻的声音。番子们闻言竟齐刷刷收刀后退,露出敬畏神色。

被唤作青鸾的女子冷哼一声,剑尖却未停顿。宋玉书举剑相迎,双剑交击时爆出耀目火花。林秋寒正欲相助,忽见师弟剑锋诡异地偏了半寸,竟是自己往青鸾剑上撞去。这个破绽他太熟悉了——三年前在后山练剑时,宋玉书每次故意卖的这个破绽,都会让负责喂招的七师弟摔下悬崖。

“玉书!“林秋寒飞扑过去,肩头传来利刃入肉的刺痛。混乱间紫檀木匣摔落在地,匣中滚出半块残破玉璧,在泥水中泛着血光。那玉璧边缘的裂纹竟与宋玉书玉佩上的金蟾轮廓完美契合,璧心处隐约可见“永历“二字——这正是前朝的年号。

青鸾突然僵住,软剑当啷落地。她死死盯着那玉璧,面纱剧烈起伏:“这是...这是...“二楼窗棂轰然炸裂,黑衣蒙面人如鹰隼扑下。那人左手指甲泛着幽绿,掌风过处竟带起阵阵婴啼——正是玄阴教失传二十年的摧心掌。林秋寒抄起玉璧掷向黑衣人,对方竟硬生生收势,袖袍一卷将玉璧收入怀中时,露出腕间刺青:半轮残月穿过北斗七星。

“玄阴摧心掌!“宋玉书惊呼,“你是二十年前...“话音戛然而止,三枚银针钉入他脚前青砖。青鸾突然扬手打出暗器,暴雨中传来马匹惨嘶。待众人追出客栈,只见官道上留着滩黑血,那黑衣人早已不见踪影,血迹中却混着几粒金砂——唯有皇宫造办处的金器打磨才会产生的碎屑。

林秋寒转身时,正撞见青鸾复杂难明的眼神。她拾起软剑,突然将个物件抛入他怀中:“告诉清虚老道,玄机阁的诛杀令七日后到武当山。“那青铜令牌正面北斗七星中天枢星的位置,镶着粒鲛人泪般的明珠。林秋寒的手指抚过背面“惊鸿“二字时,突然头痛欲裂——同样的篆书曾出现在他梦中那座白玉牌坊上。

雨越下越大,林秋寒握紧令牌,突然发觉那半块玉璧的纹路竟与宋玉书玉佩上的三足金蟾隐隐相合。客栈残破的灯笼在风中旋转,火光掠过柜台后的黄历,停留在“四月十七“——正是二十年前青州城破之日。马厩里幸存的枣红马突然惊厥,林秋寒在它瞳孔中看到个倒影:二楼残破的窗纸后,半张布满刀疤的脸正咧嘴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