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兵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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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屯田初策

霜刃般的晨风掠过冻土,武昭足踏兖州特贡的蒲草履——那是曹操暗赠的“屯田礼”,鞋底密纹可防泥泞。

她俯身抓起把土,指尖捻开板结的土块,褐泥间闪烁云母碎光:

“漳水冲积土掺砾石,需引牛耕深翻。”

王虎正调试的曲辕犁铁铧,形制仿自洛阳武库旧图。

武昭指尖划过犁铧刻痕,那里嵌着粒发芽麦种:“此物比战旗更重。”

赤绫忽被寒风掀起,缠住陆昭悬在柳树下的剑柄。

这黑山悍匪如今握着耒耜的手势,仍带着挥狼牙棒的狠劲。

铁器碰撞声里,他忽以犁尖挑起块带血甲片:

“将军说得轻巧!去年张燕大帅也说分田,转头就拉俺们去打邺城!”

武昭解下腰间蹀躞带,取出卷黄麻纸地契:

“广阳郡良乡县三十亩——”

朱砂印泥压着“光和五年”的少府监印,

“今岁秋收后,你自去广阳找仓曹换红契。”

寒风中纸页脆响,露出背面的《田律》抄本:

“私垦荒地者,亩纳粟二斗;官授田者,三载免赋。”

远处陆昭甲胄悬于老柳,虬枝上黄巾残幡与“劝农使”旌旗纠缠。

他赤膊立于引漳渠中,手持手持西汉灞陵渠遗留的'准绳仪'——青铜晷盘刻二十八宿,悬垂丝线系五铢钱测坡度。

'左移三圭!'他踹开冻土里的箭簇,'此乃韩信困龙岭开渠法!’

正喝令士卒:“东偏三度!挖深需过冻土层!”

沮授恰在此刻策马踏破晨雾。

这钜鹿名士头戴竹皮冠,怀中冀州矿脉图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黑山铁矿的朱砂标记。

他马鞍旁悬着五石铁胎弓——那是破黄巾时缴获的张宝遗物。

“明公欲行屯田,岂能不知地脉?”

沮授滚鞍下马,羊皮靴踩碎田埂冰凌,

“此地方圆百里皆盐碱,唯漳水西岸淤田可耕!”

他从袖中抖出《禹贡》冀州篇残卷,帛书浸着桑干河水的土腥气。

陆昭抹去额角冰碴:

“沮先生既通地舆,可愿督造引漳渠?”

沮授却突以弓梢指向王虎:

“将军先得教会这些匪类辨菽麦!”

王虎突然挥锄劈向沮授:“酸儒找打!”

沮授以弓背格挡,铁胎弓震飞锄头:“力道尚可,准头太差!”

转身对陆昭道:

“此等莽夫需编入'屯田营',以连坐法束之——垦荒不力,全队减餐!”

武昭冷眼截话:

“不如立'超产赏'——亩产过三石者,加授桑田!”

冻土之上,权谋与农事交织成网。

沮授展开的邺城冰井台构造图在朔风中猎猎作响,羊皮边缘泛黄的“熹平七年”监造印依稀可辨。

他枯指点向图中十二连环水排:

“需依此制廿丈橐龠(高炉),借漳水之力鼓风!”

话音未落,尉迟恭押解的鲜卑俘虏已发出嗤笑——这些慕容部匠人黧黑面庞上刺着弹汗山神徽,手上老茧却与冀州铁官无二。

“笑个卵!”

尉迟恭突厥弯刀劈开矿岩,火星溅上俘虏的羊皮袄,

“弹汗山锻的镔铁刀刃,在俺幽州骑卒手里照样砍崩!”

俘虏首领突以生硬汉语道:

“尔等汉炉烧不透磁铁矿,徒费薪柴!”

言罢拾起两块赭色矿石相击,金石声里竟辨出宫商五音。

武昭倏地夺过六棱铁锤,锤头阴刻的“阳”字徽记在火光中流转——此乃南阳太守府旧物,去岁从黄巾所劫武库中缴获。

她腕转如轮,

锤击砧上剑胚的火星竟在空中连成北斗状:

“磁石混赤铁矿入炉,以柞炭而非松木,火候可增三成!”

语毕剑胚入水淬火,白雾间隐现鱼肠纹。

沮授抚掌惊呼:

“此乃欧冶子秘术!”

却见武昭茫然凝视雾气,呢喃道:

“幼时见匠人以此法锻...锻...”

她突然扶额踉跄,铁锤脱手砸出深坑。

陆昭疾步上前托肘相扶,触手只觉她臂颤如弓弦。

俘虏首领忽跪地捧起淬火剑胚,以鲜卑语高呼:

“腾格里神技!”

余众随之伏地叩首,腕间铁链撞出沉闷节拍。

尉迟恭踹翻首领冷笑:

“狗屁神技!这是咱汉家祖宗玩剩的!”

却暗地使眼色令士卒记下鲜卑匠人动作。

辰时雾霭中,三百流民如潮水涌向官仓木栅。

牵招布“钩镶阵”封街——前排士卒持钩镶锁喉,中排弩手平射膝盖,后排持丈二棨戟断后路。

武昭赤绫卷住某流民衣襟猛扯,辽东军“白马”徽记赫然在内衬,细作胸前竟佩着公孙瓒亲赐的鎏银狼头链。

“好个'饥民'!”

武昭夺过其怀中鸣镝箭,箭簇刻“辽西令支”篆文,“公孙伯圭的细作,也敢穿冀州破袄?”

陆昭突令点燃空仓,火光照亮西山峭壁的藏粮窟。

粟粒从悬空木槽倾泻成金瀑,流民跪地以衣接粮。

牵招环首刀哐当坠地:

“将军竟以身为饵...招拜服!”

陆昭割断被细作毒箭擦破的赤绫,武昭反手将残布系在他校准水渠的晷盘上:

“断绫为契,此渠不通,此结不解。”

李泌忽现粮车顶,焦尾琴拨出变徵之音:

“此等小贼何足道?三日后飞狐径过粮五万石——”

羊皮地图朱砂标记七处隘口,

“将军取粮,某取信!”

陆昭剑指李泌咽喉:“先生所求为何?”

李泌展露腰间“敦煌李”玉牌:

“为看将军敢不敢用七千降卒劫粮!”

尉迟恭踹翻粮车:“老子带人正面冲阵!”

陆昭断喝:“不!你率降卒佯攻,某亲率幽州突骑焚粮——”

剑尖划破地图,“放走运粮官,散播'天火焚孽'谣言!”

尉迟恭率百骑夜袭崔氏坞堡,突厥弯刀劈碎门闩。

坞堡地窖中,三百把环首刀与《齐民要术》初稿同藏——那竟是崔寔后人私著的农书!

尉迟恭踹开坞堡暗窖时,粟堆里惊现“辽西公孙”烙纹的箭矢——崔氏竟私通两方!

陆昭下令熔箭为犁,却在铁水里捞出未化的“唐周”铭牌(十常侍暗桩标识)。

武昭冷笑:“这田垄之下,怕不埋着三州豪强的盟书?”

“豪强藏刀于书,其心可诛!”

尉迟恭熔刀为犁,铁水浇入郑国渠堤坝纹样的范模。

武昭赤足踏入新垦淤田,教王虎调试曲辕犁:

“犁尖入土三寸,过深则伤地力。”

冻土翻出前朝五铢钱与断箭,王虎突然哽咽:

“这箭...是俺弟守广宗时用的...”

陆昭立于渠中校准准绳仪,青铜匣折射的日光在田垄投下晷影。

牵招押送的首批粮车正过独木桥,车轴吱呀声惊起白鹭——那是以公孙瓒军粮改装的辎车,辕木处“辽西”火印尚未磨尽。

李泌展开《汜胜之书》残卷,指点田垄间桑苗:

“昔搜粟都尉赵过制代田法,今当令降卒'一甲管一圳'——耕战同赏,逃者连坐!”

突从怀中掏出沾血的《四民月令》,“此乃从崔寔冢中掘出的真本!”

陆昭掷虎符于案:“准!另拨鲜卑战俘三百归先生训为屯田戍卒!”

牵招冷笑:“胡虏安能务农?”

李泌抚须:“昔年赵充国羌人屯田,正是此道!”

漳水粟浪翻涌时,李泌正以算筹推演蓟城星野。

他突将“翼轸”星位的筹杆折断:“亢龙有悔,当防兵祸!”

武昭闻言解下赤绫,系在陆昭校验田亩的步弓上。

远处屯田营的炊烟忽斜,惊起群鸦蔽日——那正是公孙瓒精骑突袭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