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陆昭然正在被两种饥饿撕扯。

蚀日骨吞噬混沌指骨后，每一寸经脉都像塞满烧红的铁砂。更糟的是听觉——他能听见百里内所有修士的渡劫倒计时，那些数字化作尖锐的蜂鸣在颅腔震荡。

“往这边！”姜离拽着他跃入地下暗河。蛟珠在掌心亮起幽蓝光芒，照亮岩壁上密密麻麻的抓痕。那些深入石髓的沟壑，是历代逃亡者绝望的见证。

水流突然变得粘稠。陆昭然低头看去，暗河竟漂浮着无数半透明的“水魄”，每个都凝固着修士死前的面容。当他伸手拨开一具浮尸时，那具琉璃化的骷髅突然咬住他手腕！

“别碰！”姜离甩出鳞刃斩碎骷髅，却见少年被咬处泛起灰斑，“这是归墟海的怨念结晶，你...”

蚀日骨突然暴起。暗金骨刺穿透灰斑，将毒素转化成精纯灵力灌入丹田。陆昭然瞳孔收缩成竖线，反手扣住姜离咽喉：“你早知道这河有问题。”

蛟珠光芒映出他脸上游走的黑色血管，姜离心头剧震——这是妖族狂化的征兆。她果断咬破舌尖，将本命精血点在他眉心：“醒过来！你想变成真正的混沌傀儡吗？”

冰凉气息冲入灵台，陆昭然踉跄后退。掌心残留的触感异常细腻，根本不似人族肌肤。灰白视界里，少女脖颈处浮现出若隐若现的蛟鳞。

“你是妖。”他哑声道。

轰鸣声由远及近。混沌指骨击穿岩层，所过之处空间坍缩成黑色絮状物。那些漂浮的水魄突然集体转向，朝着神骸朝拜——它们在献祭自己修补混沌神的躯体。

“没时间内讧了。”姜离扯开衣领，心口处逆鳞闪烁，“想活命就跟我下潜，归墟海裂隙就在河底。”

陆昭然按住狂跳的太阳穴：“下面是禁区。”

“上面是必死，下面是九死一生。”蛟女冷笑，“还是说你想回天机阁当人牲？”

暗河尽头出现巨大漩涡。姜离化为半蛟形态，青鳞在幽光下泛起金属色泽。陆昭然正要闭气，却被长尾卷住腰身：“忍着点。”

入水刹那，蚀日骨突然暴走。无数骨刺穿透皮肤扎入蛟尾，贪婪吮吸着妖血。姜离痛哼一声，却将少年缠得更紧：“控制住它...否则我们都会成为混沌饵料！”

水下世界诡谲异常。发光的珊瑚实为修士指骨堆砌，鱼群长着人脸穿梭其间。当穿过一道血红水幕时，陆昭然看到了“那个”——方圆百里的海底深渊中，矗立着成千上万具琉璃化的畸变体，它们以剑戟支撑身躯，共同托举着一座青铜巨门。

“归墟海眼...”姜离声音发抖，“传说门后藏着混沌神被肢解前的完整神格。”

追击者比预想得更快。

当两人浮出水面时，十二盏引魂灯已悬在头顶。周焕踏着尸傀搭建的浮桥走来，眼眶里爬满细小的触须：“阁主有令，带回蚀日骨宿主者，赐劫法境秘典。”

陆昭然突然低笑：“周师兄，你头顶的倒计时归零了。”

话音刚落，周焕的玉镯应声炸裂。被压制的混沌污染瞬间爆发，他全身毛孔钻出蛛网状的血丝，整个人坍缩成不断增殖的肉瘤。那些曾被他控制的尸傀调转矛头，开始啃噬曾经的主人。

“就是现在！”姜离甩出蛟鳞割破手腕，血珠化作符文印在陆昭然胸口，“用我的妖血为引，唤醒蚀日骨真正的...”

咒文尚未完成，海底突然伸出沥青般的巨手。正在混战中的尸傀们瞬间汽化，陆昭然被姜离扑倒的瞬间，看见她后背被余波灼得皮开肉绽。

“归墟引渡人。”姜离咳着血沫看向深渊，“这群疯子居然真的存在...”

青铜巨门前，三个披着星纹斗篷的身影缓缓升起。为首者摘下兜帽，露出爬满咒文的脸——那竟是百年前“陨落”的天机阁上任阁主！

“混沌重临之日，归墟即是乐土。”引渡人抬手结印，整片海域开始沸腾，“欢迎来到永恒的渡劫场。”

陆昭然在剧痛中苏醒。

蚀日骨正在与体内肆虐的混沌能量角力，每次呼吸都喷出黑色火星。姜离昏迷在不远处，蛟尾已恢复成双腿，只是皮肤布满蛛网状的裂痕。

“醒了？”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引渡人正在烹煮一锅沸腾的劫雷，锅里沉浮着修士的金丹，“你的骨头很吵，它在渴望完整的神躯。”

陆昭然试图调动灵力，却发现丹田被星链锁死。灰白视界里，引渡人头顶没有倒计时——这代表他早已不是活人。

“三百年前，我也曾拥有蚀日骨。”引渡人掀开衣袍，胸腔内蜷缩着暗金色的脊椎，“直到我明白，对抗混沌的唯一方式，就是成为混沌本身。”

海底突然震动。青铜巨门裂开缝隙，涌出的不是海水，而是粘稠的星辉。陆昭然瞳孔骤缩，那些星光组成的身影...分明是三年前为他剖心的医修！

“师父？”他挣断星链扑向光幕，却被引渡人掐住脖颈：“看清楚，这是归墟海保留的死亡烙印——你师父林秋明，是无相妖国九大长老之一。”

光幕中浮现记忆片段：医修摘下人皮面具，露出青鳞覆盖的妖相，正在向蛟皇呈上沾血的蚀日骨碎片。

“不...”陆昭然嘶吼着被压跪在地。蚀日骨感应到同类气息，开始不受控地剥离宿主血肉。在他即将彻底妖化时，一柄冰刃贯穿引渡人后心。

姜离挂着半身血污傲立，掌心托着妖国皇族禁器“弑神刺”：“老东西，你话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