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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夜殿师徒相谈
京城苏府。
下人早早的便通报了李延到来,所以苏承还未和衣而眠。
“老师。”李延先做了个学生礼。
“深夜打搅老师休息了。”
“无事,还请陛下莫要嫌弃家中简陋。”苏承回以君臣礼,平淡的笑着。
“不知陛下深夜前来,是为何事?”
“自是今日午时老师来寻我一事,学生那时恰不在宇衡殿。”李延笑着问道:
“不知老师今日下午前来寻我,可是有要事相商?”
“自是云江水患一事。”苏承打着烛火在房中找了找,终于找出了一份奏章,递于李延。
“依照过往卷宗记载,水患过后,便会有大批的流民染上鼠疫,若是不加以防范,后果不堪设想。那日奏章写得匆忙,还未审查过其他卷宗,仅商议了陛下所说之事,故而有所残缺。今日去寻陛下,乃是想请陛下再批圣谕一封,派遣太医署的医官,协助水患治理。”
“如此,老师有心了。”一听到自己原来还有所纰漏,李延赶忙的看了看手中的这封奏折,随后将它放入了怀中。
这便是苏兄说的特殊情况需要特殊思考么?李延不由得想起了白天在逸仙楼同苏言说过的话,觉得眼下的情况似乎有些相似。
“陛下如此深夜还能忧心国策,实乃为一介明君矣。”苏承看着将奏折收入怀中的李延,再拜道。
“老师何故如此?学生自是还有许多做的不好的地方,还望老师指点呢。”李延无奈的搀扶起苏承,和这群人说话就是麻烦,动不动就要人搀扶起来。
“陛下莫要妄自菲薄,如今整个朝堂都在陛下的圣明下全速运转,便是因为陛下的仁德。”
“圣明么.....”闻言的李延自嘲的笑笑。
“陛下?”
苏承听着这声明显不是受用意味的话语,枯槁的眉头间有些疑惑。
“全速运转,这硕大的朝堂,怕是只有老师一人全速运转呐。”
“陛下何以得出此番话语?朝堂之上尽皆忠良之士,文臣之间满腹经纶策论,武将之间勇猛锐利无双,乃我大周小辈也人才辈出。此番盛景,乃是先帝同周祖一同打下的伟业,如今皆在陛下手中。何以说朝廷未曾动弹?”
“当今之际,乃是朝堂齐心协力,同治云江水患一事之间。本该是朝廷上下紧张之时,却见礼部尚书谢德明跑去了醉春居间逍遥快活,故而作此感慨啊。”李延看着自己的老师,略有些气馁的说出了这番话。
自从上朝的第一天起,他就觉得这朝廷有些不对劲,包括了自己的老师。
原来父皇一直都是在面对这般景象么?
“陛下当真看见了谢明德去了那醉春居?”闻言的苏承却是瞪大了眼。
他也知晓醉春居是个什么地方,但是让他在意的却不是谢德明会去那里,当朝的官员多多少少都有去过,就连曾经年轻的苏承都不例外。唯一让他在意的是,为什么李延会知晓谢德明进了醉春居?
莫非.....
“呵,那条街仅有一家是做生意的,还用想谢德明去哪了么?”李延却是冷笑着,早就想好了理由。
苏承顿时了然,李延的意思是说看到了谢德明朝着那条街道进去了,而那条街道能够开业的就只有一家醉仙居,所以他断定谢德明一定是朝着那里去了。
得知李延没有在青楼厮混,苏承心中倒是暗下了一口气,转而笑道。
“陛下有所不知,那条街其实有了第二家开业的店铺,是家酒楼。说不定谢德明是去那里吃个便饭了也说不定。”
“哪里新开了家酒楼?”李延故作不知,却还是怀疑道:
“哼,谢尚书放着家中饭不食,却要跑去那条街中的酒楼么?我看就把那座酒楼砸了,把那掌柜抓过来问一问,谢德明有没有出现在他那里才好!”
苏承也是赶忙劝阻道:
“陛下万万不可啊!今日酒楼刚刚开业,说不定是倾尽了那商贾全部身家而讨来的楼盘,陛下仅是想要问罪谢尚书,万不可牵连其他人。”
“而且,据我所知,谢尚书今日午时便是去和商贾谈议去了。”
“谈议?”李延自知不可能,却还是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几日前陛下曾有口谕,让谢尚书鼓动城中粮商前去灾区卖粮,这几日谢尚书便一直为这事忙碌。但商贾之人,皆为市井之徒,喜欢在酒楼菜馆,青窑楼凤中辗转栖身。想必谢尚书也是迫不得已才是去此地相商。”
“谢大人为了云江水患四处奔波,与那市井粮商委身春居,实属不易呐。”
李延摸着下巴半是思索,他还是第一次知晓自己老师居然这么能编。
“如此说来....是我错怪谢尚书了?”
“陛下圣明。”苏承笑而点头。
“嗯,也是。毕竟是为了国家大事。他若是真的去了醉春居又何妨呢?只要能多拉几个粮商前去灾区,便是去就去罢!”李延顿时有些懊悔道:
“唉...朕竟然错怪了忠良之士,还不自知。”
“还请老师代朕与谢尚书说一声,是朕错怪他了——以后这朝中大小,还请老师多为朕把关一二,莫要让朕寒了忠良之士的心呐。”
“陛下圣明。”苏承再次拜道。
“今夜学生打搅,还请老师莫要怪罪。还请老师注意身体,早些歇息。”目的达成的李延笑着以学生礼告退苏承。
苏承笑着送别了李延,在确认李延走远后,他收起了笑容。
他沉着脸,对着身旁的下人说道;
“去把谢尚书请到家中。”
“是,老爷。”
......
谢德明来时还穿着单薄的底衣,外挂着一件名贵的袍子。
来不及备马车,京城中本就有宵禁,若是让守卫发现自己半夜不待在家中,免不了有一顿麻烦。
谢德明几乎一路跑步而来,身边只带了两个下人。
“苏公,夜已正深,有何事寻我?”谢德明有些不安的看着苏承,他也清楚此时苏承来寻自己,必然有着十分重要的事宜。
苏承脸色阴沉的可怕,让谢明德心中更加不安。
“什么事?呵!去醉春居都被那小皇帝看到了!你说是什么事?”苏承佝偻的身躯一下子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当即怒骂道。
谢德明的耳中像是受到了一记炸响,苏公鲜少发怒,若是他发怒定是有十分重要的原由。
“小皇帝...不可能啊....我.....”谢德明顿时有些支支吾吾的,他不清楚李延是怎么知晓自己去醉春居的。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他说看到了你的马车驶向了那条街道,而小皇帝就在街口!”苏承冷冷的看着他,似是在看着蠢货一般。看这谢德明的样子,明显是被发现了还不自知。
“我......的马车....”谢德明顿时一副惊恐的样子,当时马车并未停在醉春居的门口,他就提前下了车,定是那时候被小皇帝看见的!
“想起来了?”
“嗯....”谢德明咽了咽口水。
“小皇帝把这事同我说了,你知道他和我说什么吗!他和我说想要换掉你,云江水患在即,该是朝廷齐心一致的时候,怎么你谢德明跑去了醉春居逍遥!他这么说着还想要骂我!但是碍于我是他的老师他不敢!若是没这个国师的身份,怕是他就要把朝廷治理不当的罪名安我头上了!”
苏承看着如鲠在喉的谢明德,终于是收缓了语气,但还是说道:
“陛下前几日早朝刚想换掉张中坚,现在连你都想要换掉了。”
“那...苏公...我该怎么办。”被苏承一顿劈头盖脸的骂下来,谢德明也是无比慌张,他没想到不过几天,小皇帝就要对两位当朝重臣下手。
“我已经同陛下说了,说你在那条街道新开的酒楼与粮商谈议云江水患之事,想要让他们去那里卖粮,故而去了那条街道。”
“多谢苏公出言相助!”谢德明顿时感激不尽。
“别高兴的太早,小皇帝根本不信我说的话。但做事做绝,做戏做真。你这几日便是找些商贾,常去那家酒楼谈议卖粮一事。此事传入陛下耳中,才会觉得你确实事出有因。与张中坚不同,或许你还可以借着此名头立功。”
说完这些,苏承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让一个老人在深夜如此激动的说完这么多话,确实有些费力。
“别再如此疏漏了,饶是我,在陛下面前为你们开脱也是极耗心力。”
“苏公保重身体。”
谢明德低头便拜。
苏承背过身去,自顾自的走入了府中,没有去理他。
.....
大周洛口,城郊。
近几百号的军帐中,一道消瘦的身影自黑暗中走出,悄悄溜出了军营。
他要去往的地方很简单,是洛口在云江边设立的码头。与京城不同的是,洛口地区是没有宵禁的。所以几时在街上都能看到零零散散做生意的人。那道黑影踏在阴影之间,确保着没有被任何人发现,朝着码头摸去。
直到在码头的一间库房中寻到了自己要找的人,那道黑影才翻窗而入。
昏暗的烛火是这间仓库中唯一的光,却清晰的照亮了来人的脸庞。
“将军。”王稚仁抱拳对着等待的少年道。
“王公公不必多礼,”朱立峰冷漠的看着王稚仁,好像并不奇怪为什么王稚仁在这里。
“在此之前,请公公给我看看那个。”
王稚仁在心中暗叹这位少年将军的警惕,一边拿出了一份奏章。
“嗯。”借着微弱的烛光,王立峰紧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奏章,许久之后恢复了漠然的表情。
“家父说的没错,王公公确实带着陛下口谕而来。我等兵部共一百三十四众,静候王公公差遣。”
临行前,家父也就是兵部尚书朱基石告诉他,要在出发的队伍中多带一个人。
那个人并非兵部人士,而是陛下的贴身侍卫王公公。这次秘密出行,想必是带了陛下所派的秘密任务,让自己听从王稚仁的吩咐行事。
“朱将军客气了,便是不急于此刻动手,还望朱将军一切如常便好。”
“王公公是为陛下所派任务而来?是来监督这流寇讨伐么?”朱立峰淡淡道,这些话他本不该过问。
但是王稚仁却有些怪异的摇了摇头,没有把实话说出口。
“不过是为君分忧而已。”
再不做些什么,陛下心中就要没我的位置了......
“如此,那便静候王公公佳音了。”朱立峰拱手告退,消失在仓库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