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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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有姿态的活着

暮色四合时分,陈凡几乎是撞进家门的。后背重重抵在那扇斑驳的木门上,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在空荡的堂屋中不断回响。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菱形的光斑,如同金色的鱼鳞闪烁跳跃。

陈凡盯着那些光影,眼神有些迷离,仿佛又看见李婷叉腰站在村口的老榕树下,红头绳在风中飘得像团燃烧的火焰。

“陈凡!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那姑娘脆生生的嗓门惊起一群麻雀,扑棱棱飞向天际。

挑着扁担经过的王婶直摇头:“李家丫头这性子,将来谁敢娶哟。”

陈凡的指尖无意识地抠进门板的裂缝,苦涩的笑容在他脸上浮现。

他想起高中毕业典礼那天的场景,扎着双马尾的李婷跳上讲台,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拍着黑板擦喊:“都听好了!陈凡以后就是我男人!”粉笔灰簌簌落在她肩头,倒像披了层倔强的雪。

吱呀——

木门突然被推开,陈凡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晨光中,细小的尘埃如精灵般飞舞。杨雪提着竹篮立在门槛外,浅粉的裙裾被风吹得贴在她修长的腿上,露出纤细而白皙的脚踝,宛如白玉雕琢。

她歪头轻笑,那一瞬间,鬓角的碎发拂过眼角的泪痣,仿佛一颗流星划过夜空,惊起陈凡胸腔里一阵乱鼓。她的笑容如春日暖阳,温暖而醉人,让陈凡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这屋子乱的,怕是要招老鼠。”杨雪的声音清脆动听,如黄莺出谷。她熟稔地跨过门槛,竹篮里的青瓷碗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她轻盈地踮脚去够梁上垂下的蛛网,腰肢弯出一道优美而迷人的弧度,恰似春日里随风摇曳的柳枝。那一瞬间,陈凡仿佛看到了一幅绝美的画卷。

“昨儿蒸的槐花糕,给你带了些。”杨雪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温柔和关切。

陈凡慌忙去接,指尖触到对方温热而柔软的掌心,一股电流瞬间传遍他的全身。

杨雪身上总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混着灶火的气息,让他想起幼时发烧那夜,这双手是怎样彻夜覆在他额前,带给他无尽的温暖和安心。

“雪姐...别忙了,我自己能收拾。”陈凡的声音有些慌乱,话虽这么说,眼睛却追着那抹粉色在屋里打转,一刻也舍不得离开。

杨雪擦拭供桌时,阳光正巧穿过她薄如蝉翼的衣袖,在墙上投下朦胧而梦幻的剪影,如诗如画。

陈凡望着父母遗照前新换的野姜花,喉头发紧,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伤感。“雪姐,怎么不见你老公?”陈凡没话找话,试图打破这有些沉重的氛围。

杨雪突然转身,发梢如丝般轻轻扫过他的鼻尖,带来一阵酥麻的感觉。

她垂眸摆弄着竹篮提手,腕上的银镯撞出清泠的声响,如同山间清泉滴落的声音。

“他跑了,跑外地去了。”杨雪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和伤感。

她微微低下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落寞。“这几年我总是在凌晨的时候做噩梦,梦见古时候结婚拜堂,梦结束后第二天就会忘记现在的老公。他忍受一阵子后就离家出走了,幸好我有写日记的习惯。”

“什么?还有这种事?”陈凡手中的扫帚顿在半空,脸上满是惊讶和难以置信。

“你就当它是失忆症。”杨雪倚着门框轻笑,那笑容中却带着几分苦涩。

眼底泛起雾气,如同清晨湖面上的薄纱,朦胧而凄美。“每犯一次病,就忘掉自己的老公,第二天身边躺着一个不认识的人,我就把他赶出去了,吵架很多次,最后他烦了吧。”她忽然伸手抚平陈凡翘起的衣领,指尖掠过锁骨时激起一阵战栗,那轻柔的动作仿佛带着无尽的眷恋。“不过你放心,纵使忘尽天下人,也忘不了每天往我窗台上放野山莓的傻小子。”

蝉鸣突然尖锐起来,仿佛在为这暧昧的氛围奏起乐章。

陈凡的耳尖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心跳如鼓。院墙外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他刚松口气,就见李婷风风火火地闯进来。

李婷身着运动衫,领口歪斜着,马尾辫梢还沾着草屑,宛如一个活泼的小精灵。

“好你个陈凡!昨夜敲了半宿门装聋是吧?”少女叉腰站在天井里,声音清脆而响亮,惊得竹筛里晾晒的草药簌簌作响。

她忽然瞥见杨雪挽起的袖口,杏眼眯成危险的弧度:“我说怎么不开门,原来藏着娇呢?”

“婷婷!”陈凡急得去捂她嘴,却被一口咬在虎口。一阵刺痛传来,陈凡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杨雪掩唇轻笑,那笑容如春风拂面,让人感到无比舒适。

她挎着空竹篮翩然离去,裙角扫过门槛时,留下一地花香,仿佛整个世界都沉浸在这醉人的芬芳之中。

日头爬上屋檐时,李婷总算说明来意。

她说话时总不自觉地晃着脚,老旧的木凳发出吱呀的抗议声,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为了给你谋这个差事,我爹书房的门槛都要踏平了。”她竖起三根手指,青葱般的手指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娇嫩。“先是说这两年大学生返乡政策,又保证你写得一手好字,最后...”声音突然低下去,带着几分少女的羞涩。“最后说你要是干不好,我...我就嫁不出去了。”

陈凡望着少女绯红的耳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想起初中那年暴雨冲垮石桥,是李婷背着崴脚的他蹚过齐腰的河水。

冰凉的河水漫过胸口时,她后颈碎发搔得他鼻尖发痒,混着汗味的体温透过湿透的校服传来,那是一种让人心安的温暖。

“过几天我去报道,刚刚回来,家里面很多东西没收拾好。”陈凡原本回来是想躺平,但躺平不意味着无所事事,他还是希望能有个合适的姿态面对生活。

李婷蹦起来时碰翻了陶罐,新晒的决明子洒了满地。她手忙脚乱地去捡,发顶翘起一撮呆毛,显得格外可爱。“去村委会报道的时候,记得穿那件蓝衬衫,我...我爹爱看人精神!”说罢便逃也似的跑了,留下个同手同脚的背影,那慌张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

暮色染红窗纸时,陈凡蹲在井边搓洗衣衫。皂角泡沫沾了满脸,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却又透着几分质朴的可爱。

忽然听见墙头传来簌簌的响动。

抬头望去,柳琴正踮脚够晾在竹竿上的白大褂。夕阳给她的侧脸镀了层金边,使她的轮廓显得更加柔和而美丽。

她的锁骨凹陷处盛着晃动的光影,仿佛藏着一个神秘的世界。

“柳医生?”陈凡慌忙起身,水瓢咣当掉进井里,溅起一片水花。

“呀!”柳琴受惊后退,发间的银簪勾住晾衣绳,青丝如瀑般散开,宛如黑色的绸缎滑落。

她慌忙去拢,怀中药包又撒了满地,淡紫色的桔梗花铺在青砖上,像打翻的星河,如梦如幻。

陈凡翻过矮墙时,柳琴正捏着片碎瓷发怔。见他过来,忙将渗血的手指藏在身后,那小心翼翼的样子惹人怜爱。“不妨事,配安神茶用的朱砂罐...”话未说完便被陈凡捉住手腕,少年掌心粗粝的茧磨得她心尖发颤,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她心中蔓延开来。

“别动,都流血了。”陈凡说着,从兜里掏出创可贴。他轻轻托起柳琴受伤的手指,眼神专注而关切。

他先细心地吹了吹伤口周围的灰尘,然后小心地揭开创可贴的包装纸,用手指将创可贴的两端抚平,轻轻地贴在了柳琴的伤口上。整个过程中,他的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珍贵的宝物。

创可贴是杨雪先前塞在陈凡兜里的,印着憨态可掬的熊猫图案。

柳琴扑哧笑出声,眼角泪痣跟着跳动,如同一颗闪烁的星星。“陈大夫包扎得不错。”她忽然倾身凑近,鼻尖几乎相触,呼吸间的热气交织在一起。“就是...下次别同手同脚翻墙,当心摔着。”

晚风掠过村口老榕树,千万片叶子沙沙作响,仿佛在低声诉说着这个小村庄里的点点滴滴。陈凡望着柳琴远去的背影,白大褂下摆扫过石板路面的青苔,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

他忽然想起替杨雪捡起的银镯内圈,刻着句褪色的“127次”,那四个字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力量,让他的思绪飘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