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刀淬初蟾鞘金错
华阴府龙神庙始建于宋代之前，原系‘太公祠’，自古是渔民避风，求雨，烧香，祈愿之地。
每年的华阴府龙神祭，是当地最声势浩大的一场拜神祭祀。
龙神祭上的重头戏‘开笔礼’，则由每任知府亲自主持，为本城五到九岁孩童朱砂启智，敬奉文昌，以求未来科举登第。
龙神祭当日，城外的难民全都被驱逐，不得靠近城池。
城内的百姓，则前往龙神庙参加祭祀龙神的盛典。
有以黄白粉涂其面的社火脸谱，在缕缕香烟中，手举长杆，杆顶吊着一枚大铜钱，铜钱孔中有一只小铜钟，上书“钟响兆福”四字。
偶有路人用手中的铜板投中铜钟，寓意心想事成，引得满堂喝彩。
行像的队伍将龙神雕像装上彩车，在城中巡行，以避邪的狮子为前导，宝盖幡幢等随后，音乐百戏，诸般杂耍，热闹非凡。
如此种种，等到龙神雕像回到龙神庙，已是晌午时分，正是杨新甲到达龙神庙的时刻。
姚万宪则站在人群之前，双眼不停巡视着杨新甲身前一切可疑的迹象。
自古以来刺客行刺，下毒是最省心的手段。
除此之外，想要在重重护卫之中刺杀成功，要么就布置重弩远弓出其不意，要么就纠结数十悍卒刺客，步步皆杀。
前几日杨新甲被刺，犹如惊弓之鸟，出行皆有弓弩队护卫。
铁猴子唯一的机会，就是今日的龙神祭。
此刻龙神庙前，喧闹的氛围之中，步步杀机，等着铁猴子自投罗网。
衙役们护住庙门，不容闲杂人等靠近，杨新甲在护卫包围中进入了龙神庙内，举行祭祀龙神前的仪式。
看着靠近的姚万宪，杨新甲低声问道：“安排的怎样了？”
姚万宪先是看了看四周，这才低声回道：“属下已在暗中布置了人手，利于远程刺杀的几处地点也已派弓弩手盯住了。
庙里面各个角落都布置了我们的人，来之前也派人检查过庙里，没有异常。”
听到姚万宪如此说，杨新甲反而微微皱眉：“如此大的阵仗，会不会吓得铁猴子不敢来？”
铁猴子不死的话，自己日后时刻都被他暗中窥视，杨新甲感到自己仿佛是落入蛇窟中的青蛙，心中杀机难以自持。
姚万宪继续说道：“府尊的安危大于一切，宁可让他跑了，也要以大人您的安危为重。
至于铁猴子，此人虽然狂妄，却素来谨慎。通判大人毕竟刚刚遇刺，若是府尊护卫松弛，反而会引起他怀疑。”
杨新甲思索片刻，点点头，承认姚万宪说的有几分道理。
姚万宪见杨新甲看向庙里，连忙说道：“庙里自昨日起，闲杂人等都清理干净了。主殿已经派人进去查看过，龙神像回庙时我亲自去验的，没有问题。
庙宇之内几处登高点都有我们的人，任何动静都会立马示警。以属下看，铁猴子最佳的刺杀时机，唯有在开笔礼上。”
见姚万宪布置得体，杨新甲想了想，没挑出什么毛病，满意的点点头，踱步朝龙神庙主殿走去。
大殿内部宽敞而明亮，阳光透过古朴的窗棂洒在厚重的香炉上，映出层层叠叠的影子。
正中央的龙神雕像，用金漆装饰，龙鳞清晰可见，闪耀着淡淡的光辉。
雕像的背后是幅巨大的壁画，描绘着龙神降雨庇护生灵的画面，色彩斑斓，栩栩如生。
大殿的中央，摆放着巨大的香炉，旁边摆放着供人上香的香烛。香炉前方是一个供桌，供信徒们跪拜祈福。
杨新甲摆了摆手，身后的护卫和姚万宪停在了殿门之外。
开笔礼之前，如他们这等吏卒，是不能祭祀龙神的，以免冲撞了文气。
大殿的地面由光滑的青石铺就，官靴踩在上面，回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姚万宪微微佝偻着身躯，余光盯着杨新甲的背影，耳边传来上香祷告的祈文：“敬天地之主，云雨更迭之尊：吾辈诚心供奉于此，祈求恩赐...”
然后他就看到杨新甲面前的供桌炸开了，一道冰冷的剑光，刺穿杨新甲的咽喉。
姚万宪只感到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冲天灵，身体却比脑子转的更快，在所有护卫反应过来前，已是一步踏出，来到杨新甲身后。
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把虎头刀，狠狠朝着出现的刺客头顶劈去。
余光瞄到杨新甲的脖颈已是大半被割开，心顿时沉到了脚底。
这样的伤势，哪怕真的龙神复生，都救不活了。
供桌下的空间，明明已经派人检查过，空无一物，刺客从何而来？
手中的虎头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弹开，姚万宪这才看清楚刺客的打扮。
青灰色的衣衫，身材高瘦，手握一柄狭长笔直，长度超过一米二的缳首八面汉剑，头戴铁制猴脸面具。
炸裂的供桌下露出碎裂的青石板和一个不大的坑洞。
铁猴子竟然将青石板下的泥土掏空，用缩骨功躲在了下面。
燕横手中的汉剑在空中划过，刺向姚万宪。
姚万宪瞳孔因为过度惊骇，疯狂收缩了几下。
他知道铁猴子难缠，但初一交手，就明白铁猴子比想象的更加难缠。
全力爆发之下，手中沉重的虎头刀，暴风骤雨般朝着燕横的汉剑砸下。
武举之试，除了考较弓马技艺之外，还有硬弓、舞剑、举石等考较力气的项目。
故而凡中武进士者，除了弓马娴熟，精通武艺之外，力气都不会小到那里去。
姚万宪会试之时，可舞百斤大刀，举八百斤石，堪称神力非凡。
一刀劈下，力大刀沉，招法猛烈。
偏生这一力降十会的狂猛招式，又被姚万宪硬生生使出轻盈灵动之感。
燕横眼神冷冽，步伐晃动之间，汉剑在空中连连刺击，精准的刺在虎头刀的中间。
悍然抢攻不断，朝着姚万宪不断逼近，压缩着原本就极狭小的空间。
姚万宪脚步晃动之间，试图朝后退去。
只要拖住铁猴子几息时间，外面的护卫和骆养性他们就能反应过来。
燕横却死死咬住他，步步紧逼，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手中汉剑攻势犹如水银泄地，从各种刁钻的角度刺来。
明明看起来薄如柳叶的汉剑，在如此密集的攻击碰撞之中，竟然没有被沉重的虎头刀击断。
姚万宪的眼神愈发沉凝，心知不是汉剑材质坚硬，而是铁猴子对于自身的劲力掌握，达到某种不可思议的地步。
每每剑锋和刀身接触的瞬间，铁猴子便以极快的速度将汉剑在方寸的距离内连续爆发，类似于寸劲的发力硬生生将那股足以砸碎剑身的力道抵消。
但想要做到这种程度，对于劲道和肌肉的控制以及协调力，需要达到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程度。
姚万宪缉捕悍匪无数，却从未遇到过如此人物！
愈发密集的攻势中，姚万宪的步法开始有些散乱，虎头刀挥舞出残影，完全信由着本能在做出格挡的反应。
就在此时，原本已经熟悉的汉剑力道，再一次接触之时，陡然爆涨，瞬间将他砸下的长刀荡开。
“不好！”姚万宪反应过来，大惊失色下已是迟了一步。
几乎贴身的燕横，瞬间切步滑进，剑光闪过之间刺入姚万宪膻中穴。
一招之间，生死立分！
看着铁猴子面具后那双冷漠的眼睛，姚万宪意识沉沦的最后一刻，想起来对手所用的剑法。
鲁石公剑，自汉代传承下来的小众剑法，号称一十八路鬼神惊，三十六式蛟龙舞。
迫则能应，感则能动，炫目无穷，变无形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