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章 诸难尽除开业,商途新程启航
第6章诸难尽除开业,商途新程启航
林俊毅的拇指在怀表雕花上重重擦过,军用胶鞋碾碎水洼的声响混在春雷里,像把生锈的剪刀划开绸缎。
他转身时油纸伞已经转过街角,缠枝莲纹在雨帘中忽明忽暗。
“张哥,三号码头的货柜再加两道锁。“他朝仓库里喊,声音被雨声削得冷硬。
正在清点电容器的张启铭手一抖,账本差点掉进装磁带的纸箱,“不是说军工厂的车队直接押送?“
怀表齿轮咬合声在掌心震动,林俊毅眼前突然闪过前世新闻画面:1983年4月17日,虹口码头走私案查获三十箱走私集成电路。
他闭眼按住太阳穴,眩晕感裹着记忆碎片涌来——徐厂长妻子每周三要去第六人民医院做透析。
“车队改走军工路隧道。“他抓起仓库电话拨号,雨滴在铁皮屋顶敲出密集鼓点,“徐厂长,您夫人的特护病房我已经安排好,对,就是瑞金医院国际医疗部。“
电话那头传来茶杯磕碰声,中年男人压低嗓音:“小林啊,这不合规矩......“
“下个月深圳要建首个保税区。“林俊毅盯着窗玻璃上蜿蜒的水痕,虹膜映出转动的怀表指针,“海关总署的文件月底就到。“眩晕感突然加重,他扶住桌角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当夜十点,三辆军绿色卡车在隧道口急刹。
五个混混举着铁棍围上来,领头的刀疤脸刚要砸车窗,探照灯突然从四面八方亮起。
徐厂长从副驾驶扔出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混混们勒索个体户的收据复印件。
“告诉李宏宇盛,“林俊毅从阴影里走出来,指尖转着那枚雕花怀表,“他藏在十六铺码头仓库的五十台走私彩电,明早八点会变成海关缉私科的功勋章。“
刀疤脸转身要跑,军靴踏碎水洼的声音从隧道深处传来。
林俊毅在眩晕袭来前摸到墙上的霉斑,前世记忆里这个位置的墙皮本该有红色漆字——那是李宏宇盛三个月后破产时撞墙留下的血迹。
次日清晨,陈雅萱抱着账本推开店铺玻璃门,杏眼里晃着朝阳碎金:“睿渊,电容器全部......“声音戛然而止。
二十箱货物整齐码在柜台后,玻璃橱窗上“寰宇电子“的金字招牌亮得灼眼。
“放心,李宏宇盛送的开幕礼我收下了。“林俊毅正在调试双卡录音机,许文强的歌声混着电流声淌出来。
他转身时衬衫袖口卷到手肘,小臂上还沾着夜奔码头时蹭的机油。
陈雅萱突然伸手抚平他翘起的衣领,玉镯撞上纽扣发出清响。
这个动作让两人都怔住,八十年代晨风卷着梧桐絮从门缝钻进来,录音机里恰好唱到“爱你恨你问君知否“。
“伯母是不是每周三要去仁济医院拿药?“林俊毅突然开口,指尖无意识摩挲怀表边缘。
前世陈惠芳就是在女儿私奔后心脏病发作,抢救时竟因缺两盒进口硝酸甘油。
陈雅萱睁大眼睛:“你怎么......“
玻璃炸裂声打断询问。
三个戴劳保手套的男人冲进来,抡起铁棍就往柜台砸。
林俊毅拽着陈雅萱退到保险柜后,右手快速拨动怀表旋钮。
前世记忆在眩晕中铺展——1983年4月19日《新民晚报》三版角落:西藏中路改造工程惊现战时未爆弹。
“去后巷!“他撞开储物间暗门,二十个早就埋伏好的装修工提着石灰桶涌出。
为首的王叔扬起扳手砸在混混膝窝,年轻时支边的蒙古摔跤功夫派上用场。
当警笛声响起时,林俊毅正蹲在碎玻璃里捡零件。
陈雅萱突然从背后抱住他,温热的泪水渗进棉布衬衫,“刚才你推开我的时候,心跳得比货轮汽笛还响。“
他握紧那枚滚烫的电容,想起前世两人在深圳罗湖口岸分别时,陈雅萱也是这样颤抖着说“我等你“。
怀表突然发出轻鸣,表盘浮现出模糊影像——李宏宇盛在和平饭店顶楼撕碎支票,窗外正对海关钟楼。
暮色染红黄浦江时,陈雅萱坚持要帮他清理店铺。
两人搬着纸箱经过弄堂拐角,她绣鞋突然踩到黏腻的东西。
林俊毅用手电筒照去,墙上用红漆涂着“狐狸精“三个字,未干的油漆正顺着“瑶“字最后一勾往下淌。
“明天我陪你去见伯父伯母。“林俊毅用工作服擦掉她鞋尖的油漆,霓虹灯突然在巷口亮起,远处传来海关大楼的《东方红》钟声。
陈雅萱握着他的手突然收紧,指甲陷进他掌心的生命线。
夜雨再次落下时,店铺二楼的日光灯管滋滋作响。
陈雅萱伏在账本上睡着了,钢笔尖在1983年4月20日的日历页晕开墨点。
林俊毅轻轻抽出压在她臂弯的《电子元件价目表》,最后一页空白处画满小像,穿衬衫的男人或是在焊接电路板,或是指着码头说笑。
他取下墙上挂的军用水壶想喝水,发现壶身不知何时被贴了张便签纸。
陈雅萱清秀的字迹写着:“爸爸说周日家里包荠菜馄饨“,后面跟着个被涂改过的问号。
窗外闪过车灯,两束光柱切开雨幕投在对街墙上。
林俊毅看见三个模糊人影站在防汛墙边,中间那人撑着的黑伞边缘,露出半截缠着绷带的手。
梧桐絮粘在陈雅萱的蓝布裙摆上,像落了层细雪。
林俊毅拎着麦乳精罐头站在筒子楼前,三楼窗口飘出呛人的煤球烟,陈德仁训斥女儿的声音混着油锅爆响:“跟个体户混在一起,档案都要染黑斑!“
“睿渊,要不改天......“陈雅萱绞着帆布包带子,腕间玉镯磕在生锈栏杆上。
“你爸上个月给厂里提的工艺流程改良方案,被生产科张科长冒名顶替了。“林俊毅突然开口,指腹摩挲着罐头玻璃上的海鸥商标,“今天下午两点,总工办会派人来核查。“
陈雅萱愕然转身时,林俊毅已经踏上台阶。
眩晕感如潮水漫过太阳穴,他借着扶栏杆的动作,将怀表悄悄塞回裤袋——前世这个时间点,陈德仁因举报领导反遭污蔑,被迫提前内退。
门开时陈惠芳正在拆鳝骨,菜刀剁在砧板上咚咚作响。
林俊毅注意到铝制蒸锅里温着的三碗酒酿圆子,青瓷碗沿还凝着水珠。
“伯父,这是上海无线电十八厂的供货合同。“林俊毅从公文包抽出盖着红章的文件,“下季度开始,他们要给寰宇电子专供三极管。“眩晕加重,他不得不扶住五斗橱。
玻璃板下压着的陈雅萱幼年照片微微泛黄,穿碎花裙的小女孩抱着铁皮青蛙笑。
陈德仁摘下老花镜,国营712厂的工作证在胸前晃动:“个体经营就像无根浮萍,政策说变就变。“
窗外传来自行车铃响,王伯宁洪亮的嗓门穿透纱窗:“老陈!
你们厂总工办的同志在门卫室等你嘞!“他腋下夹着的《经济参考报》头版头条赫然是“国家鼓励发展个体经济“。
陈惠芳盛圆子的手顿了顿,白糖罐在八仙桌上磕出轻响。
林俊毅趁机展开店铺平面图,苏州河码头与十六铺的货运路线用红蓝铅笔标得密如蛛网:“这是港商王先生投的十万块汇票,存在工商银行闸北支行保险柜。“
陈德仁的搪瓷杯停在半空,茶叶梗在杯底打转。
当他看清汇票右下角的汇丰银行钢印,喉结剧烈滚动两下——这数额抵得上他二十年工资。
“瑶瑶从小怕黑。“陈惠芳突然开口,银筷尖戳破圆子软糯的外皮,芝麻馅缓缓淌进糖水,“你店铺夜里亮着灯,她在柜台画图纸......“
话未说完,弄堂里突然炸开鞭炮声。
林俊毅瞥见墙上的三五牌台钟,分针与时针即将在“12“重合。
他摸到裤袋里震动的怀表,表面温度灼人——这是前世店铺开业的吉时。
陈雅萱突然按住他手腕,玉镯与钢表带相撞:“爸,上个月街道评选文明家庭,睿渊帮刘阿婆修好苏联收音机的事,晚报记者本来要拍照的。“
空气凝固三秒,陈德仁起身从樟木箱取出瓶七宝大曲:“陪我把这坛酒搬到阳台。“经过林俊毅身边时,他工作服袖口擦过青年手背——那里有道运输货物时留下的结痂。
暮色染红晾衣竿时,林俊毅在巷口帮陈惠芳修自行车链。
油污渗进指甲缝,他突然说:“仁济医院下周有德国专家坐诊,我托人约了心脏彩超。“陈惠芳握车把的手一颤,后轮辐条映出她泛红的眼眶。
开业当日,南京东路飘着细雨。
寰宇电子的玻璃橱窗里,索尼收录机播放着《乡恋》,二十台彩电同步展示央视广告。
陈雅萱穿着新裁的的确良衬衫,将“开业大吉“的红绸带抚平第八遍。
“林老板,你这整流器卖八块?“穿中山装的老顾客突然嚷起来,“对面新开的惠民电子店才卖五块五!“
林俊毅指尖的验钞机停顿半秒。
透过氤氲水汽,他看见三个戴蛤蟆镜的男人正在街对面卸货,纸箱上印着熟悉的“寰宇“字样变形商标,包装箱色泽却比正品暗两分。
陈雅萱抓起计算器要冲出去,被林俊毅按住肩膀:“把仓库里三月进的2CP型整流器全搬出来。“
“那是瑕疵品......“
“瑕疵的是封装工艺,不是晶体芯片。“林俊毅撕开冒牌货包装,镊子夹起片泛黄的硅晶圆,“你闻,正品松香味里该掺着松香的酸气,这个只有煤油味。“
他转身望向柜台后堆积的“瑕疵品“,嘴角浮起冷笑。
玻璃门突然被撞开,王伯宁举着淋湿的《解放日报》大喊:“睿渊!
工商局刚查封十六铺码头两货柜走私电子元件!“
雨点砸在霓虹灯牌上,对面店铺的音响骤然加大音量。
林俊毅摸到怀表边缘的刻痕——那是前世记忆里,深圳华强北第一批山寨作坊的标记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