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分别与重逢
三年前的雨夜，一段深埋在寂夜中的残酷记忆，却又如破晓的曙光，刺破苍穹。
大雨滂沱，十二岁的林禾干了一整天的活，晚上却依然被拒之门外。
林禾低垂着头，跪在冰冷的雨中雨里。她脸色苍白，神色憔悴，但依稀可见原本姣好的五官。身上罩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衣，空荡荡地自肩头垂落。衣袖勉强贴在小臂上，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布满交错的伤痕。
腊月的寒雨，雨点砸在身上如同冰锥刺骨，一股股寒意自足底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垂着头，一动不动。
纤瘦的身形仿佛一只濒死的蝴蝶，在黑压压的雨幕里若隐若现。
屋里灯火通明，饭菜的香气从门缝中飘出，房门忽然被打开一条缝，林家小少爷探出头，“唰”地往她面前扔了块骨头。
林禾抬了抬眼皮，似乎对这种羞辱早已司空见惯，但此刻的她已无力去捡起。
见她没有反应，屋内旋即走出两个健壮的婆子，抓着她的头就往地上按去。林禾喘着气，早已无力挣扎，随后整个身体轰然倒塌下去。
两个婆子吓了一跳，慌忙探了探她的鼻息，随即匆匆进屋禀报，屋内顿时人声嘈杂，咒骂声不绝于耳。
“这死丫头，本来过段日子就打算把她卖给王家作妾，竟然这时候没用了……”
“真是晦气！死也不挑个好时候！”
雨点依旧无情地砸在林禾身上，但她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她只是紧紧贴着地面，努力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似乎这样就能回到母亲温暖的腹中。
尽管她的母亲在她一出生便去世了，她从未见过亲生母亲的模样。
远处光亮渐渐熄灭，人声也逐渐消散，林禾慢慢闭上了眼睛。
夜深了。
这是乔衍刚从后山土坡上醒来时，最初的记忆。
林家……
和任务目标一同葬身火海的乔衍，一睁开眼睛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耳边是大雨倾泻的声音，在黑暗中如烟花一般炸开。
乔衍面无表情，几乎一瞬间便反应过来，她被人套在了麻袋里。四周只有雨声，偶尔夹杂着几声鸟鸣和树叶“簌簌”的摩擦声。
看样子，林家是想将她抛尸荒野。
“宿主。”
一片黑暗中，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乔衍的动作微微一滞。
“灵玑，你还活着？”
地灵系统，现代时无意中与她绑定，经她的手除掉的恶棍都会交由它处理，据它所说是为了完成业务量，保全它“优秀员工”的荣誉。它的名字叫“灵玑”。
作为回报，灵玑会为她提供各类补给，包括食物，药品和武器。
“我还以为你也死了……”纵然她一向淡然，此刻也有些惊喜。随后她又摇了摇头，自嘲道:“也对，你是地灵，怎么会死。”
但只怕她早就在那场爆炸中死的透透的，骨头渣都不剩。
灵玑顿了一下，似乎也有些沮丧，“我也在爆炸中受到了损伤，损耗了很多资源。”
“并且……我和后方也失去了联系，在新世界里需重新评估，恢复时间无法确定。”
乔衍沉默半晌，随即又耸了耸肩，扯出一个笑容:“没关系，那你正好放个假。”
她不再多言，现在的主要目的是从麻袋里出去，逃出这个荒野。
这具身体太虚弱了，也不知道淋了多久的雨，趁着她还有一点力气，得赶快出去才行。
她在黑暗中摸索了片刻，最终在头上拔下一根木簪，做工比较粗糙，似乎是自己雕刻的。
“没办法了……”乔衍咬牙将簪子使劲往下插入泥土里，身体尽力向上抬起，麻袋终于传来一丝崩裂的声音。
灵玑欲言又止，“其实，刀我还是有的……”
乔衍又冷又累，被它整得有些破防，真想给它一头槌。
折腾了半晌，她终于从麻袋里爬了出来。
长期的营养不良，死前备受折磨，乔衍刚穿越过来时还能借着一口气强撑，如今经过一番折腾，明显感觉到力量正在快速流失。
“该死……这身体也太虚了。”乔衍气喘吁吁，难以想象林禾在林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娘亲难产而死，这个没娘的孩子从此开始了悲惨的一生，最终生命在十三岁戛然而止。
雨还在下，豆大的雨珠砸在脸上，乔衍抹了一把脸，眼睛有些酸涩，似乎被雨水糊住了一样。
她放下手，将袖子往上撩起，十三岁的少女，手臂瘦骨嶙峋，苍白肌肤上遍布纵横交错的伤疤，或新或旧，令人触目惊心。她又撩起裤腿，情况和手臂相差无几。
纵然她在现代见惯了腥风血雨，看见这一幕也有些揪心。
还是个孩子啊……
盯着身上的伤痕，半晌没能出声。随后她勾起一抹笑容，眼里划过一丝冷冽。
鼻尖传来一缕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乔衍低头一看，腰部的衣服已经被血染得殷红。
应该是刚才动作太大，伤口崩裂了。
乔衍心中顿感不妙。
她抬眼环视四周，这是个荒郊野岭，又是漆黑的雨夜，流动的雨水将湿热的血腥味无限放大，极有可能引来嗜血的野兽。
乔衍叹息一声，“搞什么……我就非死不可吗？”
好在灵机还有些绷带和药品，乔衍迅速地处理了一下，刚放下手，前方的空气陡然厚重起来。
林深雾重，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只余下零星的光斑撒在泥泞的地面上。似有暗影潜行，空气中也弥漫出一股危险的味道。
雾夜之下，黑暗中无数星星点点闪烁，宛如一盏盏幽暗的鬼火，在黑夜中泛着诡魅的绿光。
是狼群。
雨水让伤口凝固变慢，鲜血不断从衣摆滴落，随着乔衍的后退，血迹在脚下一路蔓延。
“灵玑，除了刀，还有其他武器吗？”乔衍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没有了……但是有鞭炮。”
乔衍看了看漫天的大雨，没有出声，心头凉了半截。
灵玑默默闭上嘴。
忽然，她又“噗嗤”一声笑了，眼里含了些嘲弄，语气轻快起来:“刀给我，拼了吧。”
林禾，我会努力替你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