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盐祭

青铜匕首刺入第一具骸骨的眼窝时，艾琳听见了盐粒的尖叫。

朝圣军的履带碾碎储水库穹顶，探照灯的光柱如手术刀剖开黑暗。尸堆金字塔在震动中坍塌，两百具骸骨的指节突然抽搐，像被静电击中的蛛网。艾琳抓起小雨扑进腐水，锈蚀的匕首在掌心发烫——那些刻在刀柄上的螺旋纹路，正渗出荧光的盐浆。

子弹击穿水面，在她们头顶织出萤火虫般的弹道。艾琳的肺在放射性液体中灼烧，视野里漂浮着被击碎的玻璃匣。那株被封存的蕨类植物标本突然膨胀，干枯的叶片吸饱污水后疯狂增生，缠住最近的装甲车履带。

“盐母发怒了！”车顶的喇叭爆出扭曲的嘶吼。艾琳冒出水面时，看见疯狂的一幕：骸骨们正用指骨抓挠装甲板，每具骷髅的胸腔都在喷涌盐粒，形成乳白色的沙尘暴。

她们趁机爬向通风管道，身后传来金属撕裂的哀鸣。那株复活的水生蕨已长成参天巨藤，根须刺穿朝圣军的防弹玻璃，将尖叫的掠夺者拖进长满利齿的捕虫囊。

盐丘裂缝外的月光呈暗紫色。艾琳瘫坐在沙地上，发现匕首的荧光盐浆正在渗入皮肤。她的掌纹变成了淡蓝色的晶脉，雨水落在手背会立即蒸腾出酸雾。小雨的情况更糟——女孩的右眼完全晶体化，睫毛挂着盐锥，每次呼吸都带出细碎的晶尘。

黎明时她们找到了迁徙痕迹。沙地上留着几十道拖拽的凹痕，尽头是座用输油管道焊接的瞭望塔。塔顶飘着人皮缝制的旗帜，图案是用胆汁绘制的单峰骆驼——盐沼商队的标志。

“净水片换伤药！子弹换避孕栓！”独眼老妇的吆喝声从塔楼传来。她坐在由购物车改装的摊位后，脖子上挂满用子弹壳串成的项链，“要情报？得付血税。”

艾琳掀开兜帽，露出晶化的手掌。老妇的独眼骤然收缩，枯指迅速按在霰弹枪上：“盐母的婊子？”

“我们见过盐祭。”艾琳将匕首拍在摊位上，刀柄的螺旋纹路正在脉动，“告诉我这是什么。”

老妇用放大镜观察纹路时，瞭望塔突然震颤。沙地裂开巨缝，二十米长的沙虫破土而出，它的环状口器里嵌满自行车齿轮，黏液滴落处腾起腐蚀性青烟。艾琳抱住小雨翻滚躲避，听见老妇发出夜枭般的笑声。

“血税付过了！”老妇甩出烟雾弹。粉红色烟雾中，沙虫的甲壳缝隙钻出无数藤壶状生物，喷射的酸液将摊位熔成一滩铁水。艾琳拽着小雨跳进沙虫钻出的地洞，靴底踩碎的荧光蘑菇喷出致幻孢子。

地下空洞的岩壁上布满蜂窝状巢穴，每个六边形孔洞都封着具木乃伊。艾琳的手电筒扫过其中一具，呼吸骤停——那是个穿着儿童连体防护服的干尸，胸前名牌写着“莉莉·雷诺”。

“马克·雷诺的女儿……”她想起地下城那个自称市长的男人，胃部突然抽搐。所有木乃伊的额头上都刻着螺旋纹，与匕首上的图案完全相同。

洞穴深处传来潮汐声。她们爬出裂缝时，见到了盐沼——或者说，曾经是盐沼的地方。

干涸的湖床上矗立着上万根盐柱，每根柱顶都架着具铁笼。笼中尸体的腹腔被掏空，取而代之的是仍在发芽的仙人掌。湖心处，由报废卫星天线组成的祭坛上，三百名信徒正用输血管将自己的手腕与盐柱相连。鲜血渗入盐晶的瞬间，柱体发出幽蓝的磷光。

“盐母分娩了！”祭司的咆哮震动湖床。信徒们开始齐声尖叫，他们的皮肤在声波中龟裂，析出的盐粒汇聚成旋风。艾琳的晶化手掌突然剧痛，匕首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螺旋轨迹后插入祭坛中央的盐碑。

盐碑炸裂时，小雨的晶体右眼映出了真相——那根本不是碑，而是具五十米高的盐化遗骸。它的肋骨间缠着输油管道，颅骨凹陷处积着彩虹色的原油，裂开的盆骨里涌出黑色蝗虫。信徒们的血盐正在重塑这具巨骸的肌肉，用闪电为神经，用酸雨为血液。

“跑！”艾琳的吼声被蝗群吞噬。她抓着小雨跳进信徒们挖的引血渠，咸腥的液体冲刷着晶化的皮肤。前方出现生锈的泄洪闸时，沙虫的咆哮从地底传来——那只机械口器生物撞穿了盐层，将祭坛连同正在复苏的盐母遗骸一起吞入深渊。

艾琳在闸门闭合前挤进了排水管。黑暗尽头传来水流声，她摸到管壁上的刻痕，是老妇的购物车摊位留下的刮擦印。荧光蘑菇照亮了最后一行潦草的血字：

“盐母是第一个饿死的母亲”

管壁突然崩裂，她们随着污水坠入地河。咸水灌进鼻腔时，艾琳看见河底沉着无数具晶化的胎儿尸骸，他们的脐带连接着生锈的石油钻头。小雨的晶体眼珠在河水中发亮，映出远处一艘熟悉的船影——

诺亚号的残骸正在地河尽头等待，船身爬满会发光的盐藓。甲板上，三百个培养罐里的树婴睁开了没有瞳孔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