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看我像不像人

大壮第九次路过那棵歪脖子树时，终于意识到自己着了道。

暮色里的老树杈上，还挂着他清晨蹭掉的半片蓑衣，活像吊死鬼吐出的长舌头。

大壮心里一惊，这可如何是好……

12岁的采药少年，采龄六年之久，陷阱、野兽、毒蛇……都遇到过，鬼挡墙还是头一回。

“娘的药、小妹的新衣都等着这次的草药换钱呢。“

大壮抹了把额头的汗。

后背竹篓里新采的七叶刺红果突然簌簌作响。山雾倏然浓得呛人。

面前一丈远的腐殖土里缓慢的钻出个圆滚滚的影子，晃晃悠悠的爬上了满是墨绿苔藓的大石头。

暮色渐浓，月影初现。

大壮只能勉强看到貌似鼠类的影子。心中腹诽：“这应该是个肥硕的山鼠吧，着实不太好遇见，剥了皮加几个土豆炖一锅。刚好够一家人美美的吃上一顿了。”

于是大壮猫着腰轻手轻脚的慢慢靠近那个肥硕的影子，生怕突然的响动惊走了这顿大餐。

终于摸到了石头跟前。

“后生……“

肥硕的山鼠胡须抖了抖，用蛛丝缠住的断尾茬不自然的左右晃了晃，左爪抓着的芭蕉叶尴尬的扇着风。月光落在它油光水滑的皮毛上，竟泛出糖霜似的微光。

声音像是有人拿铁勺刮着锅底子：“……你看我像不像人？“

大壮后颈汗毛乎的倒竖起来。

村里老人说过，走夜路遇到畜牲拦道问话，答“像“助其得道，答“不像“结生死仇。

可摸着自己的良心，这个“像”字大壮确实说不出口。“不像”又不能说出口，那是要结仇的。

一人一鼠僵持着。

大壮紧张之下，下意识的抓紧了腰间晃动的采药镰。月光恰在此时穿透云层照亮镰柄，暗纹闪过青芒，惊得山鼠炸成一团。

——那分明是噬金蚁啃噬过的痕迹！

大壮不明所以的盯着炸了毛的山鼠，怎么也想不明白，刚才还仙风道骨装人的仙家，怎么突然炸毛了。

他看了看山鼠屁股后头那个滑稽的断尾，又看了看他颤巍巍的肚皮。

“怎么看也不像要得道成仙的仙家啊。“大壮突然嘴一秃噜，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山鼠爪里的芭蕉叶“咔嚓“裂成两半。

小眼睛心虚的转了转。

心里一个劲儿的嘀咕。

莫不是被这傻小子看出来了，不应该啊，一个半点灵力没有的凡人怎么可能看出我的虚实呢。要不是受伤影响法力维持不了化形状态，需要个药童给我采药，这样的凡人就是吞下去都嫌不好消化。

此时的大壮心里也泛起了嘀咕，这就是仙家吗，完了完了，刚才我不小心说“不像”，会不会结成生死仇，这可怎么办，家里还有父母和小妹呢，我死了谁来采药换钱，家里的粮可不多了。

气氛突然就烘托到这了。

“呔！后生！你怎可如此无理，毁我道行，要是不想死就补偿我。”

山鼠觉得还是要先发制人，荒山野岭的好不容易遇上个能采药的，得先想办法把他契约成自己的仆从，毕竟自己的伤势已经要控制不住了。

大壮正担心着自己死后家人无人照顾，咋的一听还可以不用死，于是木讷的点点头。

这就同意了？这人怎么不反抗不逃跑呢?毕竟因为伤势严重，他要真的撒开腿就跑，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既然你愿意补偿我，口说无凭，得形成契约，以防你反悔。”山鼠的小眼睛泛起了精光。

大壮又木讷的点点头。

一个山里的穷苦孩子能有多少心眼。

“契约！现在就契约！“

或许是因为伤势过重，也或许是因为漫长的等待终于有了盼头而激动，山鼠尾忙脚乱用半截断尾在虚空刻画着锁链状契约符纹。

这种契约符文并非普通印记，而是上古流传的“血契咒符纹“。这种契约符文的形成极为复杂，需以天地灵气为媒，双方精血为引，沿符文行成的轨迹在特定的时机下自然凝结而成。

为主方精血需先行被引导完成轨迹运行后，形成锁链状，仆方精血随后接续形成锁链状与之缠绕。

刻画符文尤其是这种上古符文极其耗费法力，本就伤势严重的山鼠费力的刻画完符文后，筋疲力竭的弹出一滴精血，缓慢的沿着符文轨迹运行，等运行过半后才指示木讷的大壮需将精血滴入符文中。

大壮早已被山鼠眼花缭乱的操作惊的说不出话来。本本分分的老实孩子哪里见过这样的花活儿。心里不住的腹诽着还真是大仙儿啊……

被山鼠大仙一催，大壮才下意识的按照大仙的指引拿起采药镰割破手指，谁知或许是因为过于激动力度没掌握好，口子割的过大，血一下子涌了出来。

大壮急忙用力一甩，飞溅的血珠与山鼠本命精血在半空相撞。原本大壮的精血应该在山鼠的精血引导下接续形成锁链状，缠绕在山鼠精血形成的锁链上。完成后山鼠为主，大壮为仆。

异变突起，月光精华不知为何突然暴起，不知是被何吸引，形成了独特的灵气漩涡，两股血气在灵气漩涡中纠缠。

而这时大壮的精血突然像是被无名的引力牵引，如灵蛇般加速运行，越来越快，先行完成锁链状态，瞬间拉起另一股精血……

最终化作锁链状咒纹，分别烙印在一人一鼠身上……

异变突起只是一瞬，等山鼠反应过来时，符文烙印已牢牢的印在了一人一鼠身上。

契约咒文已烙进双方眉心。大壮腕间浮现银鼠图腾，山鼠断尾则多了道血色锁链纹。且锁链纹缠绕着细密的噬金蚁齿痕纹路。此时正吸收月光精华，在夜间发出微弱荧光。

大壮手腕的鼠形印记此时也若隐若现，细看像是有微弱的灵气沿印记缓缓流动。

“该死的采药镰！“

山鼠突然炸毛。

“噬金蚁的牙印怎么会...嗷！“

明明算好的，正常运行我为主你为仆的……

山鼠欲哭无泪。

“这他娘的算什么事啊，好好的怎么上赶着给自己找了个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