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色代码

蜂巢城D级收容区的通风管道发出垂死呻吟，铁锈混着腐肉的气味像蛛网黏在呼吸道。江烬用袖口按住妹妹渗血的耳廓，医用胶带在少女青灰色的皮肤上反复脱落，像条溃烂的银蛇。

“他们说这是新纪元哮喘…咳咳…“十七岁的江烬突然弓起身子，喉管里发出拉风箱般的抽气声，“但我知道…是三个月前淋了那场红雨…“

窗外的全息广告正在循环播放：【湮灭代码是联邦一级违禁品，举报者可获A级居住权】。霓虹光影透过防辐射膜投在病床上，把妹妹抽搐的手指染成妖异的紫色。江烬数着她手背上第六次复发的疱疹，想起黑市医生说过的话——当疱疹蔓延到脊椎时，人体就会开始晶格化。

“别看那些狗屁通告！“他扯开少女的病号服，倒吸一口冷气。脊椎处蛛网状的血纹正在蠕动，如同皮下埋着发光的蚯蚓，“医疗队带着抗辐射药剂就快…“

金属撕裂声打断了他的话。

江烬的指甲突然暴长十厘米，带着骨肉分离的脆响捅穿他的左肩。剧痛让江烬撞翻了药品架，一支标着“β-09“的紫色试剂扎进掌心。冰凉的液体自动注入血管时，他看见妹妹的瞳孔裂成六边形晶格。

“哥…代码在改写我的视觉神经…“江烬的脸庞爬满发光纹路，声音变成电子合成音，“他们来了。“

破门而入的警卫踩碎满地玻璃渣。为首的队长戴着防毒面具，胸章上刻着联邦科学院的双蛇徽记。江烬认得这个标志——三个月前红隼陨石坠落时，就是这群人在太平洋沿岸抓走了十万淋雨者。

“实验体β-09号确认失控。“机械音从防毒面具后传出，脉冲枪口亮起蓄能的蓝光，“执行净化程序。“

濒死之际，江烬的视网膜突然浮现瀑布般的代码流。猩红的【记忆编辑权限已激活】提示框在视野中央跳动，他本能地嘶吼：“你们从没见过这个女孩！“

银蓝色数据链如毒蛇窜出瞳孔。

警卫队长的眼神瞬间涣散：“D-1074收容室…一直空着。“当金属门重新闭合，江烬踉跄着扶住病床，却发现掌心下的被单冰凉——这里根本没有人类躺过的痕迹。

“我在给谁注射？“他盯着滚落脚边的抗辐射药剂，左肩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染血的通讯器突然震动，匿名消息在屏幕炸开猩红特效：【想知道她去了哪？0909见】

走廊传来机械蜘蛛的爬行声。江烬翻身跃出窗外时，瞥见玻璃倒影里自己后颈浮现的发光纹路——那串代码的结尾分明是“β-09“。

酸雨在蜂巢城的外壁上腐蚀出蜿蜒沟壑。江烬攀附在六百米高的排水管上，透过防毒面罩凝视这座垂直地狱：A级穹顶闪烁着人造极光，B级工厂区喷吐着核聚变废气，而他所在的D级收容区，不过是蚁穴般错综复杂的贫民窟。

“编号D-1074！立即投降！“追捕者的探照灯割裂雨幕。五只机械蜘蛛沿着管道攀爬，复眼闪烁着和妹妹相同的六边形虹膜。

江烬咬开最后一枚烟雾弹。当灰色雾霭吞没身形时，他纵身跃向对面锈蚀的广告牌。失重感袭来的瞬间，某种诡异的肌肉记忆突然苏醒——他在半空扭腰翻转，精准抓住通风口的铁栅。

“这根本不是人类能做的动作…“冷汗浸透后背，他听见骨骼深处传来代码流动的嗡鸣。

广告牌在身后轰然坠落，砸碎了下方堆满尸体的焚烧炉。江烬瞳孔骤缩：在翻飞的灰烬中，他看见某个蜷缩的焦尸手腕上，系着和江眠同款的彩虹编织绳。

穿过三条充斥着义体改造店的暗巷后，江烬闪进挂着“基因美容“霓虹灯的诊所。腐烂的合成肉气味扑面而来，穿白大褂的驼背老头正在给变种人缝合伤口。

“老瘸子，给我认知阻断剂。“他将沾血的身份卡拍在手术台上。

老头用机械义眼扫描他后颈的代码纹路，突然露出满口金牙：“β型实验体？科学院那群疯狗在找的就是你吧？“手术刀寒光一闪，“把脊髓液抽一管给我，阻断剂免费。“

柜台上方悬挂的电视突然插播紧急新闻：【今日21时，D区发生恶性堕化事件，请市民警惕携带β型代码的感染者…】画面中闪过某个被马赛克处理的身影，江烬却浑身发冷——那人溃烂的手腕上，彩虹编织绳正在渗血。

“她明明在我眼前消失了…“太阳穴突突跳动，视网膜上的【记忆容量】突然从15%暴跌至12%。

老瘸子趁机将针管扎进他脖颈。冰凉的液体涌入血管时，江烬听见脑内响起玻璃碎裂的声音——诊所墙壁突然爬满血肉菌斑，老瘸子的白大褂下伸出章鱼触手，而新闻画面里的马赛克正在消退，露出江眠扭曲变形的脸。

“认知滤网解除了？“他踉跄着撞翻手术器械，发现所谓诊所根本是间停尸房。老瘸子撕下仿真脸皮，露出机械骨骼组成的真容：“β型实验体居然能免疫神经毒气，真是意外收获。“

脉冲电网在门口张开时，江烬抓起手术刀划开通风管道。他在尸柜间夺路狂奔，身后传来机械蜘蛛的嘶鸣。当看到出口的微光时，却听见头顶传来熟悉的电子合成音：

“哥哥，我变成星星了。“

通风口外是蜂巢城最大的垃圾处理站。江烬僵在满地医疗废料中，看着悬浮在半空的“生物“——那是个由人体残肢拼凑的肉球，中央镶嵌着江眠完整的头颅。她的太阳穴插满数据线，正随着肉球的蠕动露出甜蜜微笑。

“他们说…把我的神经接进蜂巢主脑…就能看到新世界…“头颅的眼球突然爆裂，露出后面齿轮咬合的机械装置，“可是好痛啊哥哥…为什么你注射代码后没有痛觉呢？“

江烬的呕吐物混着血丝滴在防护服上。肉球伸出肠管组成的触手抚摸他的脸颊，江眠的头颅继续呢喃：“因为你三年前就死了呀，哥哥。“

视网膜突然被血红色覆盖。在记忆容量跌破5%的瞬间，江烬看到闪回画面：暴雨倾盆的夜晚，自己浑身是血地躺在手术台上，而江眠正哭着把β型试剂扎进他心脏。

肉球突然发出刺耳警报，所有尸块开始剧烈抽搐。江烬趁机撞破玻璃幕墙跃入暴雨，在坠落过程中，他看见自己后颈的代码纹路正逆流进大脑——那串“β-09“的最后一个数字，在雨中渐渐变成了“β-00“。

重力捕捉网的蓝光在身下亮起时，江烬以为自己会被送回实验室。然而预料中的撞击没有来临——他摔进了一辆运载冷冻尸体的磁悬浮车。

“要搭顺风车吗？“驾驶座传来沙哑的女声。穿猩红披风的女人扔来一支金色注射器，“这是能暂时冻结代码的抑制剂，不过代价是…“

她的话被突然响起的通讯器打断。江烬的防毒面罩内侧浮现血色文字：【你还有23分钟抵达0909坐标】。当他抬头想问女人是否看到这行字时，却发现驾驶座空无一人，方向盘上积满灰尘，仿佛这辆车已经十年无人驾驶。

车窗外，蜂巢城的霓虹在雨中扭曲成巨大的数字：09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