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帅
陆守道有病。
这一点系统再清楚不过。
它曾见证过许多人因深渊而引发的疯狂，却从未见过如此优雅而克制的病态。
此刻，他站在摇曳的烛光中，说出那句“就能高潮”时，眼底燃烧的黑色火焰比最深的深渊还要令人战栗。
那不是普通的疯狂，而是经过岁月沉淀的、近乎艺术般的扭曲。
他就像最高明的猎人，不，应该说是最残忍的鉴赏家。
当他选中猎物时，第一反应不是粗暴地占有，而是用最精妙的手法将其拆解。他要看着猎物在自己精心编织的陷阱里挣扎，要聆听骨骼断裂时清脆的声响，要品味每一滴泪水中的绝望与不甘。这种近乎仪式感的折磨，才是他真正的愉悦源泉。
深渊向来钟爱这样的疯子，系统沉默着，它的数据流中泛起一阵异常的波动，那是某种近似于战栗的情绪。
作为没有实体的存在，它第一次体会到了何为“毛骨悚然”。
陆守道起身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襟，修长的手指抚平每一道褶皱，仿佛刚才那个病态扭曲的告白者与他毫无关系。
掀开营帐的门帘走出去时，夜风裹挟着塞外的寒意扑面而来。
今夜的星空格外璀璨，银河倾泻而下，像是诸神随手打翻的珠宝箱。
军营安静得出奇，只有偶尔传来的更鼓声证明时间仍在流动。
一切都按照陆守道的剧本上演着，分毫不差。
他想，此时的江文韬应该已经全副武装，那双年轻的眼睛里一定闪烁着警惕的光芒。
星光找他试菜是一个小插曲，希望那样的小插曲不会干扰少年的决心。
他最后回望了一眼身后的军营，连绵的帐篷在月光下如同沉睡的巨兽，而他刚刚离开的那顶营帐安静地伫立其中，像天上某颗寂寥的星辰。
那把陪伴他多年的配剑在手中发出轻微的嗡鸣，剑鞘上的纹路早已模糊不清，就像他逐渐褪色的记忆。
他提着和他一样老的剑，默默走向长城。
在踏出长城，接触风沙的一刹那，他体内灵气翻动，原本消逝的灵气如回光返照一般奔腾而起，照亮风沙后面浓重的黑暗。
这一瞬间，他不是快要病死的陆守道，而是天衍国的镇国大将军。
守城的兵只看见一道流光从大地而起，奔向深渊的最深处。
风沙后面便是深渊。
遮天蔽日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大地寸草不生，只有被深渊侵蚀理智丧失的怪物游荡在此地。
深渊是世间万物的敌人。
谁都不知道深渊从哪来，只知道有深渊在的地方，就有疯狂，堕落，枉死的冤魂徘徊在大地上，死于深渊之人永生不能解脱。
天衍国立国千万年，也拿深渊没有办法。
被深渊侵蚀的土地和人民都是不能要的，先帝借助无数灵宝法器，才在此地建起长城龙脉，阻挡深渊侵蚀。
但这样的阻挡是有限制的，为了一劳永逸的解决，先帝选择了亲征深渊。
这一去，就成了孤魂野鬼，再也没有回来。
谁也不知道先帝和那些化神是死是活，大家只知道，从那以后，天衍国只剩下了武安王和大将军两位化神。
妖族，兽人，海里异种，这些在陆守道眼里都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还是深渊。
国家内部问题总是会有的，陆守道没有心力去解决，也不想去解决，他告诉系统，人的精力是有极限的，一辈子能干好一件事就很了不起了。
解决深渊，就是镇国将军陆守道要做的事。
至于武安王的篡位，其余三方的事，陆守道只能交给后人。
相信后人的智慧，陆守道笑着对系统说。
呼......
深渊的黑风吹过，陆守道降落在一片腐蚀的山头。
大地变成了黑色，风刮过，像刀砍在盾上，下方那些游荡的怪物们纷纷抬头，宛如丧尸的眼神看着陆守道这个外来者。
“系统。”陆守道忽然开口。
“我在。”系统一如既往回应。
“以后能不能不要说得那么标准。”陆守道说：“又是皮质醇，又是海马体，还百分之多少多少，你这样让我很出戏。”
“我希望你用更人性化的话语，好歹是搭档，至少让我知道，你和我一直在一起。”他说。
陆守道的要求一直奇奇怪怪的，系统也习惯了。
它觉得没有必要，两人成为搭档时间并不长，这才第一世界，结果还没出，说不定女王就对他不满意呢。
但也说不准，搞不好女王就喜欢他的处理方式呢？
风沙呜咽着化为黑色的刀锋，大地在这里死去，只剩下被腐蚀的岩石像墓碑般耸立，游荡的怪物们注视着陆守道，它们曾经或许是农夫、是士兵、是诗人，如今只剩下空洞的眼眶里跳动着幽绿的鬼火。
大概是嗅到了活人的气息，它们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
在这样的呜咽声中，系统开口：“好，我记住了，那我怎么称呼你？”
在第一世界这么久，系统才终于提到了这个问题，这也算是它对人性化的一种扮演。
老陆和陆呆子这两个称号肯定不行，毕竟和别人撞了。
“不用想那么多，直接称呼我名字就行了。”陆守道笑起来。
“守道......”系统声音依旧平静，“好的守道，我记住了。”
于是陆守道笑的更开心了。
“斩。”
一字轻吐，剑气纵横。
剑光如龙，在黑暗中撕开一道耀眼的光痕，深渊在咆哮，那些被侵蚀的怪物前赴后继地涌来，像黑色的潮水。
很快，那潮水便停在了那里。
压制太久的身体，动用了禁忌秘法，不顾深渊的侵蚀，强行变回化神境。
数万个冲天而起的头颅，在陆守道脚下翻动。
系统看在眼里。
少年的豪气，它一直都看着，虽然即将迟暮，但总让人难以忘怀。
它看见那个曾经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在迟暮之年依然保持着令人心折的锋芒。即使肉身即将崩解，即使灵魂正在被深渊侵蚀，他持剑的手依然稳如磐石。
他的声音混在剑气破空的锐响中，却格外清晰：
“系统，你看我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