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旧梦1913》沈家药香
1913年秋·苏州(倒叙:五年前)
沈知微记得,母亲死的那天,药炉上的当归汤熬干了三次。
那是个梅雨天,空气里泛着潮湿的霉味。母亲倚在藤椅上,指尖捻着一片薄如蝉翼的药材,对着天光细细地看。
“阿微,记住——”她咳嗽着,指节泛青,“血见愁遇朱砂则毒,遇当归则解……这方子,只能传给沈家血脉。”
十岁的沈知微踮着脚扒在药柜边,似懂非懂地点头。母亲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药碗砸在地上,褐色的药汁溅在沈知微绣着海棠的鞋面上。
她至死都攥着那片药材,指甲抠进掌心,留下四道月牙形的血痕。
(现实:陆府书房)
沈知微猛地合上账本。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桌案上投下细密的光斑。她盯着自己颤抖的指尖——那里沾着账本上细碎的朱砂粉末,红得刺眼。
过去五年,沈家药铺每月购入的朱砂量,足够毒死半座苏州城。
“小姐!”小桃慌慌张张推门进来,手里端着的茶盏哐当砸在地上,“少、少帅让人送了这个来……”
铜盘里盛着一截断指——苍白的,戴着沈家祖传翡翠扳指的断指。
沈知微胃里一阵翻涌。那是二叔的手指。
“少帅说……”小桃声音发颤,“说您既然喜欢查账,不如查查这个。”
她抓起断指,扳指内侧刻着一行小字:“甲午年腊月初七”。
母亲去世的日子。
(闪回:母亲葬礼)
灵堂的白幡被北风扯得猎猎作响。八岁的沈知微跪在棺椁前,听见二叔和族老们在帘后争吵。
“药方必须交出来!”二叔的翡翠扳指磕在供桌上,“日本人出价够沈家吃三辈子!”
“沈老二你疯了?”三叔公的拐杖重重杵地,“那是大嫂用命换的——”
“命?”二叔冷笑,“她那叫畏罪自尽!谁让她偷改军用药方……”
小沈知微死死攥着母亲的遗物——那本《本草拾遗》,缩在棺椁阴影里。书页间夹着一片干枯的白海棠,背面用血写着:“别信朱砂”。
(现实:陆府后院)
沈知微把断指埋在海棠树下,一铲一铲填土。
“夫人好雅兴。”
陆沉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时,她险些将铲子捅进自己手心。转身时却已挂上温婉的笑:“少帅也来赏花?”
他军装外套着件鸦青色长衫,乍看像个书生,如果忽略腰间那把勃朗宁的话。此刻正用枪管挑开她刚填平的土坑:“我送的东西,不喜欢?”
“太贵重。”她盯着他眉骨的疤,“不如少帅告诉我,我二叔现在何处?”
“虹口日本领事馆。”陆沉舟忽然掐住她下巴,“或者……黄浦江底。”
他的拇指擦过她唇角,蹭下一抹朱砂。沈知微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咬破了嘴唇。
“有意思。”陆沉舟捻着那点殷红,“沈小姐连血都是药香。”
远处传来汽笛声。他松开手,从袖中抽出一张船票塞进她领口:“明日戌时,十六铺码头。”
船票背面印着并蒂莲纹样,莲心缺了一瓣——和书房那本《红楼梦》里的批注一模一样。
(当夜·药房密室)
沈知微撬开母亲妆奁的暗格。
五年了,她第一次敢取出那本真正的《本草拾遗》。泛黄的纸页间飘落一张照片:年轻的母亲站在北平某所西医学校前,身旁是个穿学生装的少女——眉眼竟与苏锦瑟有七分相似。
照片背面题着德文,她勉强辨认出“Schwester”(姐妹)和“Gift”(毒药)。
突然,窗外传来铃铛声。
哑巴车夫老赵的铜铃,三急两缓——这是母亲生前设定的暗号,意为“速离”。
她刚把书塞进衣襟,房门就被踹开。五姨太带着几个婆子冲进来,紫色指甲油在烛光下泛着毒蘑菇般的艳光。
“哟,新娘子半夜偷汉子呢?”
婆子们一拥而上。沈知微被按在妆台上,铜镜里映出五姨太扭曲的笑:“少帅让我瞧瞧,夫人身上……有没有不该有的东西。”
冰凉的剪刀贴上她衣领。
(次日清晨)
沈知微在柴房醒来,衣襟被剪得稀烂,但《本草拾遗》还在——昨夜混乱中,她将书塞进了五姨太那只波斯猫的项圈里。
小桃哭着给她上药时,窗外飘来评弹声:
“……白海棠谢了红海棠开,旧人哭罢新人来……”
唱词戛然而止。沈知微扒着窗缝看去,只见评弹艺人柳三弦被士兵押着经过院子,他的三弦琴弦全断了,琴身刻着“人生如戏”四个字,正往下滴血。
小桃突然捂住嘴:“小姐,那是不是……”
院角的海棠树下,波斯猫的尸体旁,多了一双穿着紫色绣花鞋的脚——五姨太吊死在树上,长舌吐出,舌尖染着朱砂红。
下章预告:
第3章《醉夜红楼》:陆沉舟装醉试探,女主在书房发现更多父亲笔迹,而翡翠扳指的主人突然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