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喧嚣落幕，归途思量
夕阳的金辉如同融化的蜜糖，泼洒在江城一中的校门口，将放学的人潮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毛边。陆扬和王磊并肩走出那扇承载了无数青春记忆的铁艺大门时，身后那片刚刚经历了一场风暴的篮球场，喧嚣声似乎还隔着围墙和距离，隐隐约约地追随着他们。
议论声如同退潮后沙滩上残留的细碎浪花，断断续续，却又无处不在。
“……真的假的？陆扬那么神？”
“亲眼看见的！跟拍电影似的！”
“李建国那脸，啧啧……”
“以后绕着点走……”
这些低语像微风拂过耳畔，陆扬并未回头，但那敏锐的感知却能清晰地捕捉到那些投射在自己背后的目光——有好奇，有敬畏，有难以置信，或许，还夹杂着几缕不易察觉的阴冷与怨毒。
相比于陆扬近乎漠然的平静，身旁的王磊则完全是另一个极端。他整个人仿佛还沉浸在刚才那惊心动魄的胜利狂潮中，一张憨厚的脸庞涨得通红，兴奋得手舞足蹈，走路都带着一股子弹跳的劲儿。
“扬哥！扬哥！你刚才……刚才那最后一个球，到底怎么投的啊？！”王磊的嗓门依旧洪亮，引得路过的几个学生纷纷侧目，他却浑然不觉，一把揽住陆扬的肩膀，激动得唾沫星子都快喷到陆扬脸上了，“我跟你说，当时猴子和阿虎那俩孙子就在你眼前晃悠！我都看傻了！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结果‘唰’一下！空心！我靠！扬哥，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偷偷拜了什么篮球神仙当师父？！”
他凑近了，压低了声音，眼神亮晶晶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神秘感：“还是说……你其实会传说中的……气功？！”
陆扬被他这天马行空的想象力逗得差点失笑，但脸上依旧维持着淡然。他不动声色地轻轻挣脱王磊过于热情的胳膊，侧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中带着一丝安抚的力量。
“磊子，冷静点。”陆扬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某种魔力，让亢奋中的王磊不由自主地降低了音量，“什么神仙气功的，你想多了。”
“那……那是怎么回事啊？”王磊不死心，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以前也没见你打球这么……这么变态啊！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尤其是最后那几下，那准头，那姿势……啧啧，专业队的都没你稳吧？”
“可能……就是手感来了吧。”陆扬微微偏头，避开王磊过于灼热的探究目光，语气随意地解释道，“你也知道，有时候打球就是这样，感觉来了，怎么投怎么有。再加上……可能最近偷偷练了练？”
他半真半假地说着，既不完全否认自己的变化，又将原因归结于一些可以理解的范畴。他知道，对于“启智”的存在，哪怕是对最信任的王磊，也绝不能透露分毫。那不仅是对王磊的保护，也是对自己最大的保护。
“手感？偷偷练？”王磊眨巴着眼睛，显然对这个解释不怎么满意，但看着陆扬那副笃定平静的样子，又找不出反驳的理由。他挠了挠头，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或者说，是选择相信陆扬这个人。
“好吧好吧，就算你手感爆棚，偷偷练成了绝世高手！”王磊嘿嘿一笑，兴奋劲儿丝毫未减，反而转向了另一个话题，“不过扬哥，你今天可真是太给劲了！你是没看见李建国那怂样！脸都绿了！哈哈！以后看他还敢不敢在我们面前嚣张！”
他挥舞着拳头，仿佛又回到了球场，替陆扬耀武扬威：“还有猴子和阿虎那俩狗腿子，我看他们以后见了你都得绕道走！扬哥，你现在可是咱们学校的名人了！绝对的！”
“名人？”陆扬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脚下的步子却丝毫未乱，依旧是不疾不徐的沉稳，“出名可不是什么好事，磊子。今天的事，不过是解决了点麻烦，没必要到处张扬。”
“啊？为什么啊？”王磊不解，“扬哥你这么牛逼，就该让所有人都知道！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老大！”他显然还沉浸在少年热血的幻想中，觉得扬名立万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陆扬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地看着王磊。夕阳的余晖勾勒出他略显单薄的侧脸轮廓，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沉静。
“磊子，我们还是学生，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什么？”陆扬的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王磊被他问得一愣，下意识地回答：“学……学习？”
“对，学习。”陆扬点了点头，“考个好大学，才是我们现在最应该关注的目标。篮球打得好，能当饭吃吗？能让你以后过上好日子吗？”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熄了王磊一部分的狂热。他张了张嘴，想反驳说陆扬打得那么好肯定能进校队甚至省队，但看着陆扬那严肃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他知道，陆扬说的是现实。在这个年代，高考几乎是决定命运的唯一途径。
“可是……扬哥，今天这事儿，就算我们不说，也肯定传遍了啊！”王磊有些委屈地辩解道，“那么多人看着呢！”
“传就传吧。”陆扬重新迈开脚步，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管不了。但我们自己，要清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今天赢了李建国，不代表以后就高枕无忧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保持低调，努力提升自己，才是硬道理。”
他这番话，听起来像是老成持重的长辈在教诲，王磊听得一愣一愣的，但莫名的，又觉得很有道理。是啊，扬哥今天是很牛，但以后呢？难道天天靠打篮球解决问题？
“那……那李建国那小子，他今天吃了这么大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吧？”王磊想到了关键处，有些担忧地问道，“他家好像有点关系，万一他找人报复……”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陆扬的语气依旧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如果安分守己，那今天的事就算过去了。如果他非要再惹麻烦……”
陆扬没有说下去，但那微微眯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与他年龄不符的冷冽寒光，让王磊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他毫不怀疑，如果李建国真的不知死活，扬哥绝对有办法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总之，磊子，”陆扬拍了拍王磊的肩膀，力度不大，却带着一种安抚和信任，“做好我们自己的事。你也是，别整天瞎混，多花点心思在学习上。以后有机会，哥带你干点别的。”
“干点别的？”王磊眼睛一亮，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干啥啊扬哥？”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陆扬微微一笑，卖了个关子。
两人一路说着，穿过几条还保留着八十年代风貌的老街。路两旁是低矮的红砖楼房，阳台上晾晒着五颜六色的衣物，偶尔能看到几家挂着手写招牌的小卖部和修理铺。放学的学生、下班的工人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车铃声清脆地响成一片，汇入傍晚归家的洪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煤烟味和饭菜的香气。
这一切，对陆扬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这刻骨铭心的时代印记，陌生的是他此刻的心境与视角。
在一个十字路口，王磊的家往左，陆扬的家往右。
“扬哥，那我先回去了！”王磊停下脚步，脸上依旧带着兴奋的余韵，但眼神里多了几分思考。
“嗯。”陆扬点点头，叮嘱道，“记住我说的，今天球场上的事，尤其是最后那几个球，别到处瞎吹，就说是超常发挥，明白吗？”
“啊？哦……好吧。”王磊虽然还是不太理解为什么要低调，但出于对陆扬近乎盲目的信任，他还是用力点了点头，“放心吧扬哥，我嘴严着呢！”
“行了，回去吧。”陆扬挥了挥手。
“扬哥再见！”王磊一步三回头地走了，那背影里充满了少年人的活力和对未来的憧憬，以及……对陆扬那如山般高大的背影的无限崇拜。
目送王磊消失在街角，陆扬才缓缓转过身，独自一人踏上了回家的路。
夕阳彻底沉入了远方楼宇的轮廓线，只留下天边一片绚烂的晚霞。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将他的影子在斑驳的柏油路上拉得忽长忽短。周围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离他远去，只剩下自行车的链条声、远处工厂隐约的汽笛声，以及自己平稳的心跳。
喧嚣落幕，思绪开始翻涌。
陆扬的脚步不快，大脑却在高速运转，冷静地复盘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赢得赌约，毫无疑问是利大于弊。首先，彻底解决了李建国这个苍蝇般的麻烦，至少在短期内，校园里应该不会再有人不开眼地来主动挑衅自己，这为他争取到了宝贵的、相对安宁的学习和发展时间。其次，王磊这个兄弟，经过此事，忠诚度和信任度几乎达到了顶峰，未来可以成为自己可靠的臂助。
但是，弊端也同样明显。
最大的问题，就是过早地暴露了自身的“异常”。
一个原本成绩平平、性格甚至有些懦弱的学生，突然之间变得冷静、果决，甚至展现出近乎“非人”的篮球技艺，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虽然他用“手感”、“练习”等借口暂时搪塞了过去，但骗得过王磊，未必骗得过所有人。
尤其是……苏晓蔓。
陆扬几乎可以肯定，那个聪慧敏锐的女孩，此刻心中必然充满了无数的问号。她的目光，就像探照灯一样，会不自觉地聚焦在自己身上。这绝非陆扬所愿。他需要低调，需要时间来消化未来的知识，布局自己的计划，而不是过早地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被无数双眼睛审视、猜测。
今天的“一鸣惊人”，实属无奈之举。李建国的挑衅已经逼到了眼前，退缩只会让他前世的悲剧重演。他必须赢，而且要赢得彻底，赢得让所有人心服口服，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麻烦。
但这种“高调”，只能有这一次。
接下来，必须回归“平凡”，至少表面上要如此。学业上要稳步提升，但不必每次都石破天惊；行事要更加谨慎，避免再做出任何超出常理的事情，引人怀疑。
另一个潜在的风险，是李建国的报复。
从最后李建国那怨毒的眼神来看，这家伙绝不是肯吃亏的主。虽然被当众碾压，但以他的性格，很可能会寻求场外报复，动用他那可能存在的家庭关系，或者采取更阴险的手段。
对此，陆扬并不畏惧，五十年的社会经验让他见识过远比这更肮脏的手段。但他也不想将时间和精力浪费在与这种小角色的持续纠缠上。必须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无论是学业上的成就，还是……经济上的力量。
想到经济，陆扬的眉头微微蹙起。
他需要钱。
不仅是为了改善家里的生活，弥补前世对父母的亏欠，更是为了抓住这个黄金年代即将喷涌而出的无数机遇。无论是投资，还是创业，都需要启动资金。而他现在，只是一个身无分文的高中生。
“启智”可以提供信息，可以提供技术，但变不出真金白银。一切，还需要他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地去实现。
平静的日子，或许真的从今天起，就被彻底打破了。未来的道路，机遇与挑战并存，光明与危机交织。
陆扬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八十年代傍晚微凉的空气，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没有迷茫，只有更加坚定的决心和更加清晰的紧迫感。
他需要一个更周全的计划，一个能让他快速积累力量，又能最大限度隐藏自身秘密的计划。
脚步加快了几分，家的方向，就在前方不远处。而他心中的蓝图，也随着这夜幕的降临，开始悄然勾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