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一滴老郎酒,一份思乡愁
腥臊的恒河晚风,强烈的饥饿感,异样的面孔,陌生的环境......重生之后的苏摩尘突然之间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适感和孤独感。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想念赤水河畔的二郎镇,想念自己的家,想念妈妈炒的那盘回锅肉,还有父亲那个大酒缸里似乎永远也喝不完的老酒......
对啊!自己的酒葫芦不就在身边吗?那里面的老郎酒应该还有一点剩余吧?
他满怀希望地晃了晃酒壶,空空如也。
那几个在缅甸招摇撞骗的败类把“难舍最后一滴”演绎到了极致。
但在郎酒工作多年的专业知识告诉他:壶底一定还会有残留——因为老郎酒经过多年的陈化,分子间早就形成了完美的缔结,形成大分子团,呈胶装——你以为倒完了,其实还有一层薄薄的酒体覆盖在盛酒容器的内壁上。
酒葫芦塞子“啵”地一声被他拔开,一股浓郁且悠长的酱香扑面而来,其间还夹杂着层次分明的窖底香、高粱、小麦和豌豆的烘焙香......
他仰起头,将葫芦口对准自己张大的嘴,只是稍等了一会儿,果然就有一滴琼浆滴入口中,然后就有第二滴、第三滴......
苏摩尘也不用去吞咽,任凭那醇厚的酒液在口腔里浸润,浓郁的酱香在鼻腔中弥漫,是那么地丰富和饱满,又是那样地舒适宜人......
这熟悉的家乡的味道不由得让他思绪万千......
他想起了自己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民父亲为了给自己的儿子取个好听的名子,背着二十斤老酒走了几十里的山路去乌蒙山里请教一个远近闻名、知识渊博的先生。
先生品咂了一口父亲带来的老酒,“嗯!好酒!是郎酒?”
“您是行家!就是咱二郎镇的郎酒!”父亲骄傲地回道。
老先生很是喜欢,与他父亲闲谝了好一会儿才问他父亲,“你对贵公子有何期许?”
苏摩尘的父亲说,“我就希望我儿子争气,能够出人头地,指望在他这一辈打一个翻身仗,走出二郎镇,不再做农民;但同时又希望他能够像一个普通的老百姓一样,平平安安地过完一生!”
老先生踱着小方步,思索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就叫个“苏摩丞”吧!
你祖姓“苏”字乃复苏、生机之意,象征着新的开始与希望,你下一辈的派行为“摩”,乃磨砺、奋斗之意,且佛教中有“摩顶受记”之说,有加持、祝福之意。
“老夫为贵公子取字为‘丞’,丞相的‘丞’,不仅代表着卓越的才能和领导能力,能当宰相,更是希望他能够积极入世,为社会和他人贡献力量。”
有知识就是好,愣是可以把一个简单的名字说出花儿来。
父亲很是满意,对老先生千恩万谢。
可是苏摩尘上初中时却觉得父亲为自己取的这个名字太过于势力了,加之有几个调皮捣蛋的同学在玩了《大话西游》的游戏后,每天追着他喊他“龟丞相”。
他为此很苦恼,就想让自己的名字更诗情画意一些,擅自把“丞”字改成了“梵”字。
“苏摩丞”从此就变成了“苏摩尘”。
那时候的他并不是很清楚,“尘”字的繁写是一个“鹿”加上一个“土”,是一只鹿奔跑时扬起的微小的土粒,“红尘”又代表着纷繁复杂的人间世俗;而无论是“丞”还是“尘”,前缀“苏摩”已经让他在冥冥之中与印度的“酒神”也就是后来演变为“月神”的SOMO,神奇地关联上了。
这种带有迷信色彩用于占卜的拆字游戏,就是现在的他,也很难悟透。
难道说命运早就给自己安排好了一切?让一心只想平凡过日子的自己非要来这印度“红尘”中历练一番?
要不然好不容易有一次重生的机会,非要把他安排到印度来?
又是一阵腥臊的夜风袭来,苏摩尘猛然打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他意识到,想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儿时的故乡二郎镇、山连山的乌蒙山、醇厚的老郎酒以及过去所有的一切——那些个美好的世界已然是回不去了。
现如今的苏摩尘就是沙米尔,是“贱民”眼中的苏摩神,是他们的希望与救星,更是这个荒诞世界的搅局者。
他要把这滩恒河水,搅他个天翻地覆!
就让“贱民”们从捡起第一块漂浮的牛粪开始......
苏摩尘被抬进神庙的时候,感觉自己像块刚出锅的牛粪饼——四个低种姓的壮汉用竹竿绑成担架,苏摩尘躺在用茅草编织的床垫上。
茅草是从恒河里打捞出来的,混杂着许多的泥沙,屁股底下甚至还硌着半块碎陶片。
路过神庙门口那块“‘贱民’禁止入内”石碑时,抬担架的汉子们特意把苏摩尘高高举起,让他的脑袋超过石碑上的湿婆神像——这是他们能想到的最高礼遇。
神庙内部比恒河还要魔幻。
天花板挂着成串的牛骨风铃,墙壁上画满了湿婆神斩杀恶魔的壁画,只不过恶魔的脸都被画成了低种姓的模样。
正中央的祭坛上,三头乳白色的神牛披着精美的刺绣披风,面前摆着的金碗里满盛了金黄的牛尿,而银盘里则堆放着还冒着热气的新鲜牛粪。
几个婆罗门祭司正用鲜艳的孔雀羽毛蘸着牛尿,往虔诚的信徒们的额头上点“神圣印记”。
“大神请更衣!”
戴佛珠的黑壮汉子自打在恒河上亲眼目睹了“月神苏摩”显灵以后,当即就嗅到了巨大的商机,他亦步亦趋地跟随着苏摩尘,随时随地对“大神“的“神迹”进行直播。
此时,他恭敬地递给苏摩尘一件金丝纱丽,领口绣着密密麻麻的梵文经文。
苏摩尘凑近一闻,那沙丽居然还带着一股牛尿的浓烈骚味。
他刚想拒绝,就看见祭坛角落里躺着一个正在抽搐的小孩,小孩的母亲正在用祭司恩赐的神牛牛粪涂抹着他的太阳穴——这是神庙沿用多年的“退烧神术”。
“大神需要保持凡人身形,才能感受人间疾苦。”
祭司长从神庙中迎了出来,他长着鹰钩鼻子,脖子上由三股棉线拧成的圣线比他的眼神更冰冷。
“昨天您在恒河显灵,现在整个坎普尔的“贱民”都在传颂您的故事,说您能用左手舀水治病。”
看来,昨天的闹剧已经传遍了全城。
而眼前的这个祭司显然对苏摩尘的身份还持有一些怀疑的态度。
苏摩尘下意识地摸着藏在裤兜里的“贱民”布条,正在想要怎么做才能打消祭司的顾虑时,突然听见右侧偏殿传来一声声的惨叫。
透过雕花屏风,苏摩尘看见一个高种姓医生正用镀金牛皮漏斗给一个患者灌牛尿。
患者是个中年男子,肚子鼓得像十月怀胎的女人,肛门处渗出褐色液体——这是典型的霍乱症状,他在缅北见过类似的症状,知道他们到最后都会脱水到电解质紊乱。
“等等!”苏摩尘冲过去按住医生的手,“他需要补充的是生理盐水,不是牛尿!”
医生愣住了,圣线在胸前晃荡:“大神怎会懂凡人的医术?牛尿是湿婆的恩赐,能洗净肠道的罪孽。”
苏摩尘掀开患者的眼皮,瞳孔已经开始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