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无标题章节
初春的日头晒得人骨头缝都发酥。我四仰八叉地躺在靖王府后巷一处背风的墙角,身下垫着不知哪个好心人遗弃的半张破草席,眯着眼,像只翻着肚皮晒太阳的野猫。
穿越成个小乞丐三天了,饿是真饿,但懒也是刻进骨子里的懒。反正刚穿来那会儿摸遍了全身,就找出两个磨得发亮的铜板,买半个硬得能硌掉牙的杂粮饼都不够。与其费那力气去讨饭,不如躺平接受阳光普照,进行伟大的光合作用——至少心理上能顶点饿。
巷子口偶尔有王府的仆役经过,投来或鄙夷或怜悯的目光。我只当没看见,甚至舒服地哼哼了两声,把身上那件补丁摞补丁、勉强蔽体的单衣又往松了松,争取更大面积接触阳光。
“哪来的腌臜东西,也敢污了王府地界?”一个尖利的声音刺破慵懒的空气。
我懒洋洋掀开一条眼缝。一个穿着体面绸衫、管家模样的胖子,带着两个凶神恶煞的护院,正叉着腰瞪我。他捏着鼻子,仿佛我是什么剧毒污染源。
“说你呢!还不快滚!”一个护院上前一步,作势要踢我身下的破草席。
我慢吞吞地翻了个身,把脸朝向墙壁,只留给他们一个脏兮兮的后脑勺和一句含混不清的嘟囔:“别闹……正光合作用呢……能量转换的关键时刻……”
“你!”管家气得胡子直翘,显然没见过这么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乞丐,“给我拖走!丢远点!”
护院粗糙的手刚抓住我的胳膊肘,一股不容置疑的冷冽气息骤然压了下来。巷子里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王…王爷!”管家和护院噗通跪倒,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没回头,但感觉一道极具压迫感的目光落在我背上,带着审视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像冰冷的羽毛扫过,激起一层细微的战栗。
玄色绣金蟒纹的袍角出现在我模糊的视野边缘。一双纤尘不染的黑色云纹锦靴,停在了离我脏兮兮的脚踝不到一寸的地方。那靴子的主人似乎嫌弃得很,只用靴尖极其轻微地碰了碰我身下草席的边缘,力道轻得像怕沾上什么脏东西。
“起来。”声音不高,甚至没什么起伏,却像淬了寒冰的玉石相击,带着天生的矜贵和不容置喙的威压。“脏。”
来了来了,传说中的靖王萧珩。原著里杀伐果断、冷心冷面,连皇帝老子都敢怼的主儿。我这种小虾米,在他眼里估计比路边的蚂蚁还不如。
我慢悠悠地、极其不情愿地又翻了个身,仰面躺好,终于舍得掀开眼皮正眼瞧他。
嚯!难怪是京城万千贵女的春闺梦里人。一张脸生得极好,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如同精心雕琢,薄唇紧抿着,下颌线绷出冷硬的弧度。只是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此刻正沉沉地看着我,里面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片化不开的冰封。
“王爷,”我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声音因为缺水有点沙哑,还带着点没睡醒的慵懒,“挪挪您金贵的脚,挡着我吸收日月精华了。”
空气凝固了。管家和护院吓得面无人色,头埋得更低,恨不得当场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萧珩那双寒潭似的眸子似乎凝滞了一瞬。他大概这辈子都没听过有人用这种“麻烦让让,你碍着我晒太阳了”的语气跟他说话。他定定地看了我几息,那目光锐利得像要把我里外剖开看个明白。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闻地冷哼了一声,仿佛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然后转身,玄色的袍角在微冷的春风里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径自走进了王府气派的侧门。
管家和护院连滚带爬地跟了进去,巷子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我,和地上被踩碎的一小片阳光。
“啧,真没礼貌。”我嘟囔一句,挪了挪位置,避开那片阴影,重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光合作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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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后,我成了靖王府后巷一道奇异的风景线,也成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最津津乐道的赌局——赌那个敢在冷面阎王头上动土的乞丐,几时会被丢进乱葬岗。
一日?两日?还是三天?
结果一天天过去,我依旧雷打不动地占据着那个墙角,晒我的太阳,做我的光合作用大梦。王府的人似乎也得了某种默契,除了偶尔路过时投来复杂的一瞥,再没人来驱赶。管家那张胖脸每次看见我,都憋得像块猪肝,却也只能干瞪眼。
倒是那位冷面王爷,偶尔会从侧门出入。有时骑马,有时乘轿。每次经过,那视线总会若有似无地扫过我躺尸的角落,停留片刻,再冷冷移开。像在看一件死物,又像是在确认一件东西是否还在原位。我照例装死,只在心里默默吐槽:看什么看,再看收费了。
这天傍晚,夕阳的余晖给破草席镀上了一层暖金色。我睡得正香,梦里全是香喷喷的烤鸡腿。突然,一股浓稠的甜香直往鼻子里钻,霸道地驱散了烤鸡的幻影。
我吸了吸鼻子,迷迷糊糊睁开眼。一个油纸包,就放在离我脑袋不到一尺远的地上。油纸边缘渗出一点诱人的深褐色糖渍。
谁掉的?
管他呢!我饿狼扑食般一把抓过,三下五除二撕开油纸。里面是两块方方正正、裹着厚厚一层晶莹剔透糖浆的山楂糕!那红艳艳的山楂果肉在糖衣下若隐若现,酸甜的气息瞬间勾得我口水泛滥成灾。
天降横财!我感动得差点泪流满面,也顾不上脏不脏了,抓起一块就塞进嘴里。冰凉软糯的山楂糕入口即化,外层脆甜的糖壳碎裂开,里面绵密微酸的山楂泥瞬间在舌尖炸开,完美地中和了甜腻。幸福得我眯起眼,脚趾头都蜷缩起来。
就在我沉浸在糖衣炮弹的幸福里,狼吞虎咽第二块时,一片阴影无声无息地笼罩下来。
我鼓着腮帮子,僵硬地抬起头。
靖王萧珩不知何时又站在了那里。玄衣蟒袍,身姿挺拔如松。夕阳的金光勾勒着他深刻的轮廓,却暖不化他眸底的寒冰。他的视线,正落在我沾满糖浆和点心碎屑、油光发亮的手上和嘴角。
完了。偷吃现场被抓包。我脑子嗡的一声,嘴里的山楂糕瞬间不甜了,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薄唇紧抿,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嫌弃,有审视,似乎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于“果然如此”的了然?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坨子。
就在我以为下一秒就会被护卫叉出去乱棍打死时,他却缓缓抬起了手。
不是抽刀,也不是下令。
那只骨节分明、一看就养尊处优的手,指间夹着一方素白的、没有任何纹饰的丝帕。他俯下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僵硬,用那方一看就价值不菲的丝帕,极其嫌弃却又异常精准地,擦过我沾满糖渍和点心渣的嘴角。
微凉的丝帕触感划过皮肤,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清冽如雪松的气息。我浑身僵住,连呼吸都忘了,像只被施了定身咒的鹌鹑,只能傻愣愣地看着他。
他擦得很用力,仿佛要擦掉什么顽固的污渍。擦完后,他看也没看那变得黏腻腻的帕子,直接丢在了地上,仿佛那是块擦过秽物的抹布。
“脏死了。”他丢下三个字,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似乎少了点之前的锋锐。然后,他转身,玄色衣袂翻飞,像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王府的侧门里。
留下我,石化在原地,手里还捏着半块山楂糕,嘴角残留着他擦拭过的微凉触感,以及……满脑子浆糊。
他……他刚才……是给我擦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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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晒太阳、等投喂(虽然来源不明)和对那方昂贵丝帕的复杂回忆中滑过。关于我的赌局依旧热闹,赔率却一天天变得诡异起来。赌“乱葬岗”的人少了,赌“被王爷收用”的离奇选项竟悄悄冒了头,引得不少人嗤笑。
夏夜闷热,连墙角都蒸腾着暑气。我睡得并不安稳,半梦半醒间,总觉得巷子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蛰伏着什么令人不安的东西。像冰冷的蛇信在暗处无声吞吐。
突然!
一声极其短促、利器刺入皮肉的闷响撕裂了夜的宁静!紧接着是几声压抑的闷哼和身体倒地的沉重声响!浓烈的、新鲜的血腥味如同炸开的铁锈,瞬间弥漫在潮湿闷热的空气里,直冲鼻腔!
我猛地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睡意瞬间被惊飞,冷汗刷地浸透了单薄的破衣。
巷子深处,王府侧门附近,几道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缠斗在一起!刀锋在稀薄的月光下偶尔反射出刺目的寒光!金属碰撞的铮鸣、利刃割开皮肉的渗人声响、濒死的嗬嗬声……交织成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乐章!
是刺客!目标显然是王府!而我,好死不死,就在这修罗场的边缘!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一道黑影如同被击飞的沙袋,重重地砸在我前方不远处的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然后软软地滑落在地,再无声息。浓稠温热的液体溅到了我的脚背上。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死死捂住嘴,才没当场呕出来。跑!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可双腿软得像面条,根本不听使唤!
就在我惊恐得快要窒息时,一股带着浓重血腥气的凛冽寒风猛地将我包裹!
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我身侧,带着一身浓得刺鼻的铁锈味和硝烟气息。是萧珩!他身上的玄色蟒袍在幽暗的光线下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但左肩处一片深色的濡湿正迅速蔓延开来,浓烈的血腥味正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他脸上溅了几点暗红的血珠,衬得那本就冷峻的眉眼如同地狱归来的修罗。
我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要尖叫。
一只沾满温热粘稠液体的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和浓重的血腥气,猛地覆上了我的眼睛!
视野瞬间陷入一片令人心悸的、粘腻的黑暗!
“闭眼。”他的声音紧贴着我耳畔响起,低沉沙哑到了极点,气息灼热,带着激战后的喘息和一种奇异的紧绷,“别看。”
那声音像带着某种魔力,穿透了我满脑子的惊惧空白。掌心传来的温热粘腻感让我知道那是什么,胃里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可那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他身上传来的、混合着血腥与冷冽松香的复杂气息,竟奇异地像一道闸门,暂时阻断了灭顶的恐慌洪流。
我像个提线木偶,僵硬地、死死地闭上了眼睛。身体在他臂弯的禁锢下无法控制地颤抖,牙齿磕碰得咯咯作响。
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外面刀剑的碰撞声、刺客濒死的惨嚎、护卫的呼喝、脚步声……变得更加清晰而恐怖。他覆在我眼上的手很稳,指腹带着薄茧,紧紧压着我的眼皮,隔绝了所有视觉的恐惧。另一只手臂有力地环着我的肩膀,将我半揽在怀里,形成一个带着血腥味的、笨拙却不容侵犯的保护圈。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膛的起伏,感受到他肩头伤处肌肉的紧绷,甚至能听到他强忍痛楚时压抑的呼吸声。
时间在粘稠的血腥黑暗中变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直到外面所有的厮杀声渐渐平息,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护卫们低沉的禀报声。
“王爷,逆贼七人,尽诛。您肩上的伤……”
“无妨。”萧珩的声音响起,依旧沙哑,却恢复了惯常的冷硬。覆在我眼睛上的手终于缓缓移开。
骤然接触光线,我下意识地眯起眼。巷子里一片狼藉,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黑衣尸体,血腥味浓得令人作呕。王府护卫们持刀肃立,火光映照着他们沾血的脸。而萧珩,就站在我面前,脸色因失血有些苍白,左肩的伤口还在缓缓渗血,染红了玄色的衣料。他垂眸看着我,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里,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东西——有未褪尽的杀伐戾气,有审视,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某种下定决心的沉凝。
他抬手,似乎想碰碰我惨白如纸的脸颊,指尖却在快要触及时顿住,沾染的血污让他皱了皱眉,最终只是极其生硬地收回了手。
“来人,”他沉声吩咐,目光却依旧锁在我惊魂未定的脸上,“把这里清理干净。”顿了顿,他的视线扫过我沾了血污的赤脚和瑟瑟发抖的身体,眉头拧得更紧,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带她进去。沐浴,更衣。”
我像个失魂的木偶,被两个同样惊魂未定、但动作麻利的粗使婆子半扶半架地弄进了王府。温热的水流洗刷掉身上的尘土和溅上的血点,换上干净的、带着皂角清香的粗布衣裙,坐在陌生的、点着柔和灯烛的下人房里,捧着热茶,我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发抖,牙齿磕碰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门被无声地推开。
萧珩走了进来。他已换下了那身染血的蟒袍,穿着一身质地精良的墨青色常服,左肩处裹着厚厚的白布,隐隐透出一点药味和淡淡的血色。洗去了脸上的血污,露出的面容依旧俊美逼人,只是失血后的苍白削弱了几分平日的凌厉,深黑的眼眸在灯下显得格外幽邃。
他手里端着一个青瓷小碗,走到我面前,直接递了过来。
碗里是熬得浓稠软糯的白粥,散发着纯粹的米香。
我愣愣地看着那碗粥,又抬头看看他,大脑一片空白。经历了刚才那场生死一线的惊吓和血腥,此刻这碗朴素的白粥,竟显得无比珍贵和……不真实。
“喝了。”他言简意赅,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见我没动,他索性将碗直接塞进我冰凉的手里。温热的碗壁熨帖着掌心。
我低下头,机械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温热的粥送进嘴里。米粒煮得开花,软糯熨帖,顺着喉咙滑下去,暖意一点点蔓延到冰冷的四肢百骸。紧绷的神经似乎在这纯粹的暖香里,极其缓慢地松弛了一点点。
他就站在我面前,沉默地看着我小口小口地喝粥。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安稳的阴影。房间里只有我轻微的吞咽声和烛火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肩头伤处的药味和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令人心安的背景。
一碗粥见底,身体里的寒气似乎也被驱散了大半。我放下碗,依旧有些茫然无措。
他忽然伸出手。那只曾握剑杀人、也曾覆住我眼睛的手,此刻带着一点温热的药气,极其自然地、用指腹擦过我嘴角沾到的一点米汤。
动作依旧有些生硬,却少了白天擦山楂糕时那种刻意的嫌弃。
“以后,”他收回手,目光沉沉地看着我,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既定的事实,“就住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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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府很大,规矩也很多。但我被安置在一个离主院不远不近的僻静小院里,除了每日送来三餐和必需品的哑仆,几乎没人打扰。萧珩似乎很忙,我很少见到他。偶尔在廊下远远瞥见一个玄色身影,也总是步履匆匆,身后跟着一堆神情肃穆的属官。
日子平静得有些诡异。没有预想中的刁难,也没有传说中的“收用”。我像被遗忘在角落里的盆栽,自生自灭。除了……伙食意外的好。
虽然依旧是粗茶淡饭,但每顿都热乎干净,分量十足。有时早上会多一个水煮蛋,中午会有一小碟清脆的腌菜,晚上偶尔还能喝到加了红枣的甜粥。对于一个穿来就差点饿死的咸鱼来说,简直是天堂。
当然,咸鱼的本性难移。吃饱喝足,最大的爱好就是在王府里安全范围内瞎溜达,顺便……寻找一切可能的食物来源。
这晚,月亮被云层遮了大半。我循着记忆里白天嗅到的一丝若有似无的甜香,像只寻着花蜜的夜蛾,悄无声息地摸到了王府的膳房后窗。窗棂虚掩着,里面黑漆漆一片,显然人都歇下了。但那股诱人的、带着绿豆清甜和油脂烘烤香气的味道,就是从里面丝丝缕缕地飘出来的!
白天路过时,我分明看见新出炉的绿豆糕被整整齐齐码在竹匾里晾着!金黄油亮的酥皮,饱满的绿豆沙馅儿,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饥饿(馋虫)战胜了理智。我咽了口唾沫,仗着身形瘦小,灵活地从虚掩的窗口翻了进去。
膳房里弥漫着各种食材混合的温暖气息。月光从高窗透进来一点点,勉强能视物。我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摸到白天记忆中的位置。果然!那个大竹匾还在!上面盖着一层防尘的干净白纱布!
掀开纱布一角,油润可爱的绿豆糕在黯淡的光线下散发着无声的诱惑。我心脏砰砰直跳,做贼似的飞快抓了两块塞进怀里,想了想,又贪心地再拿了一块。正准备盖上布溜之大吉——
“找到什么好东西了?”
一个低沉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毫无预兆地在身后响起!
我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绿豆糕差点掉地上!猛地转身!
萧珩不知何时站在了膳房门口。月光吝啬地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他抱着臂,斜倚在门框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在暗夜里显得格外幽深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完了!人赃并获!
我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怀里鼓鼓囊囊揣着“赃物”,嘴角大概还沾着刚才没忍住偷啃一口留下的酥皮碎屑。脸上火烧火燎,恨不能当场挖个洞钻进去。
他慢条斯理地踱步过来,靴子踩在青砖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紧绷的神经上。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将我笼罩。
走到近前,他停下。目光在我鼓起的衣襟和沾着点心屑的嘴角扫过,剑眉微不可查地挑了一下。然后,他伸出了手。
不是要搜身。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带着一点夜风的微凉,轻轻捏住了我的下巴,力道不重,却让我无法挣脱。他微微俯身,凑近了些,目光落在我油光发亮的嘴角。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脸颊,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清冽味道。
“偷吃……”他的声音低低响起,在寂静的膳房里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尾音微微拖长,像在叹息,又像在纵容,“也不知道擦嘴。”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捏着我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迫使我抬起头,更深地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那里面不再是惯常的寒冰,也没有戏谑,而是沉淀着一种极其复杂、极其浓稠的情绪。像压抑了许久的风暴,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有无奈,有纵容,还有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专注。
“罢了。”他低叹一声,那叹息里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
捏着我下巴的手指松开,转而极其自然地拂去我嘴角那点碍眼的绿豆糕碎屑。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然后,他深邃的眼眸锁住我茫然瞪大的眼睛,清晰无比地落下后半句,每一个字都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滔天巨浪:
“跟本王回府,正大光明地吃。”
我叼着半块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绿豆糕,彻底傻在了原地。糕点的甜香在口中弥漫,却远不及眼前这双含笑眼眸里透出的暖意来得汹涌滚烫。
回府?正大光明?吃?
他……他是在说……要我留下?留在他身边?以什么样的身份?
无数个问号在脑子里炸开,炸得我晕头转向。嘴里叼着的半块绿豆糕,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