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成的纸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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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梅雨季的纸星星

幼儿园滑梯下的阴影里蜷缩着一个男孩。林小满数到第三次才确定,这个穿蓝色卫衣的小朋友已经保持同一个姿势超过二十分钟了。

“你在孵蛋吗?“五岁的小满蹲下来时,草莓发卡勾住了对方的抽绳。

男孩抬起头的瞬间,她看见他睫毛上沾着亮晶晶的东西,像妈妈项链上的碎钻。

沈星河后来总说记得那天闻到的草莓味。但此刻他正慌张地用袖子抹脸,卫衣帽子翻起来盖住半个脑袋。

小满的圆头小皮鞋碾着沙坑边缘,在沉默蔓延到令人尴尬前,突然从兜里掏出一把彩虹糖。

“哭的时候吃绿色的最管用。“她掰开男孩攥紧的拳头,糖纸窸窣声惊飞了树上的麻雀,“昨天我摔破膝盖就是吃这个好的。“

蝉鸣突然喧嚣的午后,小满知道了这个男孩的爸爸变成了星星,妈妈总在值夜班。

而当放学铃声响起时,星河已经能准确说出她每根蜡笔对应的颜色名称——除了那支被磨得最短的玫红色。

“因为画妈妈裙子用掉最多呀。“小满把两人的画叠在一起对光举着,他的航天飞机正穿过她画的彩虹。

夕阳把两个影子拉得很长,长得像后来他们走过的十几年岁月。

木制课桌被铅笔划出深浅不一的沟壑时,小满才发现星河左手写字特别好看。二年级的冬天,他总把暖手宝偷偷塞进她课桌,自己却假装不怕冷似的在操场写生。

直到某天她提前返校,看见他对着冻红的手指呵气,铅笔尖在速写本上断成两截。

“笨蛋星河!“她把自己毛茸茸的围巾分他一半,呼吸的白雾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画纸上未完成的素描里,是她昨天系着这条围巾追麻雀的样子。

变故发生在三年级梅雨季。

小满蹲在器材室找躲避球时,听见门外尖锐的笑声。

“没爸的野孩子““他妈根本不要他“,玻璃弹珠在地面弹跳的声音像某种倒计时。等她冲出去时,星河正被三个高年级男生围在沙坑角落,他的书包倒扣在地上,数学作业本泡在水洼里。

后来校医室老师始终不明白,这个瘦弱的男孩哪来力气撞倒比他高半头的孩子。

只有小满看见星河颤抖的拳头里还攥着她早上送的橡皮——那块画着笑脸的黄色橡皮此刻沾满沙粒和血渍。

“说好要保护你的。“他嘴角肿着却还在笑,护士涂碘伏时偷偷勾住她的小拇指。

窗外雨停了,积水倒映着两道挨得很近的影子。

小满妈妈总说星河这孩子太懂事。每次留他吃饭,碗里最后一块排骨永远会出现在小满米饭下面。

五年级期末考那天暴雨,他背着她蹚过校门口积水,校服外套湿漉漉裹着两人体温。她伏在单薄的背上数他颈后的小痣,没看见少年通红的耳尖。

但毕业典礼那天,星河缺席了。

小满攥着要送给他的新钢笔,在空荡荡的教室等到暮色四合。最终她在后巷找到他时,男孩正机械性地擦拭自行车后座——那里本该是她专属的位置。

地上散落的喜糖包装折射着刺目的光,他声音比夜风还轻:“妈妈要结婚了。“

蝉鸣震耳欲聋的夏夜,他们并排躺在小满家天台。星河指给她看夏季大三角,说爸爸变成的是最亮的那颗。

“那我们以后也变成星星吗?“小满转头时,发现少年眼底浮动着她看不懂的暗涌。

“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星河突然说。小满立刻用沾满西瓜汁的手捂住他的嘴,甜腻的汁液顺着腕骨流进校服袖口。

十三岁的星空下,谁都没注意到这个未完成的假设句里藏着的告别。

初中开学那天,小满在校门口数到第二百个人依然没等到星河。当她气喘吁吁冲进教室,却在最后一排看见熟悉的背影。

阳光斜切过他的课桌,那道她亲手缝在书包内侧的姓名贴正在阴影里微微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