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羽衣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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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冷月长空 5

师父把我们带到了一个深山里的一座无名小寺里。

这个地方至今无人知道。

因为我师父曾经是一个很有名气的僧人,后来和本门派的方丈不合,闹翻了脸,师父一气之下离开师门,躲进深山里一个人过日子。

师父五十岁上收了弟子,便是引我到银安寺门外的那个小和尚,他叫了凡。

收我的时候师父已经六十岁了。

师父给我换上僧家衣裳,又给我换了名字,新起的名字叫了俗。

从此我跟着师父师兄开始了学武的日子。

我们隐在深山里,极少和外界来往,所以外界不知道我们,我们也不愿过问江湖上的凡尘俗事。

现在想起来那些日子真是难忘啊,我们每个五更天就起床,在寺后的竹林里站梅花桩,扎马步,练飞索,练硬功夫,练气功。

师父掌握的功夫很多,很杂,江湖上各门派功夫他基本上都了解一二。最拿手的是本门派的大力金刚掌,小擒拿手等。

了凡师兄练的是硬功夫,师父却不叫我练,说我身子较为单薄,还是练一些较为轻巧的功夫妥帖些。

那时候我不知道师父已经看出我是女孩儿伪装的男儿身。

师父怕我学男孩子练坏了身子,所以不叫我练那些硬功夫,他特意为我创出了一套拳脚功夫,叫‘竹林清风赋’。”

“‘竹林清风赋’?”张一年惊讶地重复道。显然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门功夫。

“是啊,这是我师父的独创。师父说我们早晚在竹林里练武,林中空气新鲜,清风扑面,和风习习,令人心旷神怡,顿生无限豪迈情怀,这时候打出一套‘竹林清风赋’,最是合适不过。

我当时看了师父的演示,有点不想学,我说:‘这套拳怎么看着弱不禁风的,好像更适合女孩儿家练习嘛。’

师父听后笑眯眯望着我,说;‘这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难道你会不喜欢?’

我心里很害怕,师父是不是发现了我的女儿身?

我狡辩道:‘我一个男娃儿,为何要这练软绵绵的功夫呢?我就是不喜欢。’

师父呵呵地笑了,叹息道:‘你这个女娃儿,聪明伶俐,样样都好,就是太要强了,明明是个女儿身,愣是要瞒着师父,这些年你扮作男孩儿跟着了凡吃了多少苦呀,有时候为师看着实在不忍心,可是你自己硬要撑着,为师也便不好阻拦,那是其一。

其二,我们是出家人,住在寺院里,自然万万不能收留女流之辈,万一叫外界知道师父这里收了一位女徒儿,定会坏了师父一世名声。

可是你实在喜爱武功,加上聪颖好学,又孤苦一人无家可归,所以为师只能任由你女扮男装这么些年。

如今你和了凡都大了,朝夕在一起,免不了耳鬓厮磨,天长日久,定然不甚妥当,所以师父这里不能再留你了,等你学完了这套功夫,便出山去吧,以你现在的身手,料想出去以后也不会受人欺负。’

听了师父这番话,我呆若木鸡。

我没想到师父早就看出我的女儿身。

更没料到师父这么快就要赶我走。

我缠着师父求他不要赶我走,我要永远女扮男装,做一辈子和尚。

师父却是铁了心,逼着我加紧练习‘竹林清风赋’。

这套拳脚一共包括九九八十一招,其中的要义在于轻灵飘逸,以绝佳的轻身功夫才能打出精华所在,还灌注了正宗内家真气,所以看似轻风飘摇,威力不足,实则极难应付。

我一看师父决心一下,再求不用,便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段师徒缘分就要到尽头了,便更加刻苦地练习。

这些年中我已经长大了,由当初傻乎乎的假小子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窈窕的身材即便肥大的僧衣也遮掩不住了。

了凡师兄也早就看出了我的女儿身,只是他没有说破,照旧和我一起练武,一起厮混。

这年上冬前,我学完了‘竹林清风赋’。

有天晚上,师父把我和了凡叫到榻前,说现在我已经学完了‘竹林清风赋’,其他功夫也掌握得差不多了,该下山去了。

了凡跪下求师父留下我。

师父摇摇头,说:‘她终究是个女儿身,寺院是佛门净地,岂有留住女流的道理?明日就快快下山去吧!休要再来罗嗦!了凡要再不懂事,为师连你一起撵了出去。’

了凡一听这话,不敢再多说什么。

了凡自然舍不得抛下师父随我出山而去,他是师父从寺外捡来的弃儿,从小和师父相依为命,早就把师父当作唯一的亲人了。

第二天我便离开了山寺。

师父没有出来送我,禅房的木门紧闭,只从里面传出话来,说:‘为师就要闭关静修,你快快下山去吧,从此换成了女儿的红妆罢,只是江湖险恶,你不要一个人到处乱闯,最好找个老实本分的人家嫁了,安安分分过日子去吧。为师盼你好生珍重,一生平安。’

了凡师兄送我下了山,我便踏上了南归的道路。

去哪里呢?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回家乡,看看父母家人。

我现在身怀武功,赶起路来自然极为轻便,我归心似箭,便星夜赶路,恨不能立时跨进家门,见到朝思暮想的亲人们。这些年没见,不知道他们好不好,爹爹娘亲身子骨儿如何?

我这些年只贪图练武,所以很少有心思去想念家人,现在踏上了回家的路途,这思念便潮水一样翻上来,再也压不住了。

当我历经一番艰辛,终于赶到老家后,便急切地推开家门,兴冲冲喊道:‘爹,娘,大哥二哥三哥,我回来了,冷家的老姑娘玉鸢回来啦。’

我的声音在冷家宅子里回响,回声返回来,在空旷的院子里响着,没有人跑出来迎接我。

我愣住了。

怎么家里空荡荡的?

爹呢?娘呢?三个哥哥呢?仆妇杂役们呢?

爹爹养的绿皮鹦鹉呢?娘最喜爱的那只大黄猫呢?

还有二哥挂在屋檐下的鸽子笼、笼子里蹦跳的白鸽子呢?

怎么全都不见了?

我十分吃惊,这才发现自己被想家的热情冲昏了头,竟然没来得及仔细打量一下这里。

我留心细看,我们冷家的宅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人进人出热热闹闹的家了,而是空荡荡的,各个房门紧紧关闭,院子里长满了乱草,显然是很多年都没有住人了。处处显出阴森森的气息来,分明已经变成了一座荒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