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7章 受身无间者永远不死
萧落附身到黑发苏莫待的体内，带着戚玥的尸体回到了幻痕界，来到了苏莫待与戚玥告别的那个崖边。
“若我能早点分离出来，你就不会死了。”
苏莫待喃喃自语，但这真的不能怪他，若非戚玥之死触动了佛性还未圆满的苏莫待，那他这最后一缕红尘念也无法化作一具分身，而只会随着佛性苏莫待的境界提升而一点点被磨灭掉。
“家族没了，我没能报仇。现在就连你，我也没能守护！我要这一身半仙修为做什么？！纵然成仙，又有何意义？”
看着怀中逝去的伊人，苏莫待悔恨不已，而渐渐的，他的眼中生出了决然之色，他抬头看着那苍茫无尽的天空，口中念道：“佛曰，受身无间者永远不死。”
一字一句地念着，顷刻间让这片天地变了色。原本晴空万里的蓝天，刹那间遍布阴云，黑暗笼罩了整个幻痕界，惊动了所有劫痕杀手。
“怎么回事？天怎么黑了？百年以来还是头一回！”
“好可怕的气息，难道有敌人闯进来了吗？”
“杀皇大人尚未归来，我们该怎么办？”
“看，动静是从那边传来的！”
劫痕杀手们很快就注意到了，那令人心悸的气息渐渐朝着一个地方聚拢，众人立刻赶了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崖边抱着戚玥的苏莫待。
“他是谁？竟然能进入这里？”
“他怀中抱着的是……杀皇大人！”
“杀皇大人死了？这不可能！”
“那人……好像是上任杀神？”
“什么？！”
众人大惊，有几人想要上去询问，但却被天地间聚拢而来的可怕气息所屏退，无一人敢靠近，只能远远观望。
而在那处崖边，狂风呼啸，如刀似剑，苏莫待的身体虽然表面看上去毫发无损，但实则正在被无形之力所摧残。
在阴云的笼罩下，苏莫待的身上渐渐生出了幽蓝色的火焰，劫痕众人更是隐约看到有一条条铁链从苏莫待的身上延伸开来，直达天际。他就好像是被铁链拴在了这片天地中，承受焚身之苦。
还有很多看不见的力量在摧残着苏莫待，让他口溢鲜血，不消片刻，他那一头黑发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白，冷峻的面庞也在快速老化，就如同一个凡人度过了数十年光阴，从青年步入了暮年。
而这个瞬间老化的苏莫待，正是幻痕界茶肆中的那个老者！
“我愿永堕无间地狱，受千万亿苦难，续她一线生机。”
苏莫待双手合十，他不是神佛，而是杀神，但却做出了神佛的动作。而戚玥漂浮在半空，身上笼罩着一层灿灿的光辉，似有了生机，但终究只是一具皮囊。
佝偻着身子的苏莫待看着戚玥，浑浊的双眼中透着一丝光，脸上露出了带笑的光采。而后他瞥了一眼正在远处观望的劫痕众人，于是轻轻挥了挥衣袖，天上的阴云渐渐散开，拴在苏莫待身上的铁链也不见了，一切恢复了原样，只不过，戚玥也随之消失了。
可是，在萧落的视角里，那阴云依在，苏莫待仍然身处于无间地狱中，饱受着各种苦难，只不过外人看不见罢了。
“杀神大人，是您吗？”
劫痕杀手小心翼翼地靠了上去，毕恭毕敬地询问着。
“是我。”苏莫待回道，平和的语气让人感觉不到距离感，就像是个普通的和蔼老人。
“恭迎杀神大人回归！”劫痕众杀手齐声拜道。
跪拜之后，一劫痕杀手上前一步，拜道：“杀皇大人她怎么了？”
“她睡了。”
苏莫待这样回答道，让众人大为疑惑，心中想着莫非这是杀神大人的委婉之词？正纳闷着，只听苏莫待接着道：“多年之后，她会醒来的。”
有几个劫痕杀手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苏莫待，眼中带着几分怀疑。以他们的修为境界，刚才明显能够感应到戚玥已经没了生命气息，可现在苏莫待又这样说，也难怪他们不相信。
可是，看着崖边那个老人，明明身躯佝偻，却无法让人轻视，一代杀神的名号让劫痕众人不敢有质疑。
“你们先退下，我要一个人待会。”苏莫待和气地说道。
“是，杀神大人。”众人缓缓退去。
苏莫待独自站在崖边，他的眼前依旧是那片无间地狱，唯一的一道光是那悬浮在半空的戚玥。她就像是这方无间地狱中的一轮太阳，在黑暗中给予了苏莫待一丝希望。
“多年之后，你会醒来吗？”
苏莫待苦笑着，脸上的皱纹盖去了他的杀伐之气，一脸尽是沧桑岁月气，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只是一个会让人心生怜悯的孤独老者。
这就是杀神的故事，一个正派少年走上杀手之路，最终却成为神佛的故事。
萧落退出了附身状态，回到了现实中的幻痕界，眼前的场景变成了那间熟悉的茶肆，茶肆中也站着一个熟悉的老人。
“前辈就是杀神，为何之前不愿意承认？”萧落上前询问。
“我并未说过我不是。”老人回道。
萧落仔细一想，之前对方说的是“我才不想当杀神”，的确不算否认。于是，萧落再问道：“前辈要我们做的选择，是为了戚玥吗？前辈想要救活她？”
苏莫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着略带质疑之色的萧落，反问道：“是不是觉得不可理喻？”
萧落坦诚地点头道：“人既已死，何必再做无用功？还是说，达到了前辈那种境界，就有可能让死去的人活过来？”
“谁知道呢？”苏莫待笑了笑，他提着一壶茶，坐到了茶肆外的小桌旁，饮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我一直在尝试。可是，单凭我自己，我没办法进一步尝试，我只能挑选一些合适的人，希望你们能给我想要的答案。”
说着，苏莫待直盯着萧落，认真地问道：“当你体验了一遍我的人生后，你是否能告诉我，如果是你，你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萧落沉默不语，做什么选择呢？
从一开始就不加入劫痕？可劫痕若是没有苏莫待的帮助，怕是很快就会被严家铲除。
放弃为家族报仇？可那是苏莫待成佛前最大的目标，怎能放弃？
拒绝修佛？可若非百年修佛，苏莫待早就死去了，到时连替戚玥收尸的人都没有！
思考了许久，萧落反问道：“做什么选择，现在还有意义吗？”
“如果能让你回到过去，做出改变，你觉得会不会有意义呢？”苏莫待问道。
“回到过去？真有这种能力吗？”萧落表示怀疑，又想起了之前重回孩童时期的幻境。
苏莫待回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萧落更加疑惑了，随后又听苏莫待接着道：“当你有一天拥有了与我一样的境界时，你或许就能明白了。”
细细品味了一番苏莫待之前说的话，萧落又问道：“前辈为何说单凭你自己，没办法进一步尝试？前辈已是半仙境界了，还需要借助我们这些微小的力量吗？”
苏莫待点点头，道：“半仙境界还远远不够，我希望你们有人到达更高的境界，当境界足够高时，或许我的尝试便不再是尝试了。”
“前辈自己没办法达到更高的境界吗？”萧落问。
苏莫待摇头叹道：“我身陷无间地狱，此生成仙已无望。”
萧落默然，他看着老人身边的茶肆，心中很清楚，虽然自己看到的是一间普通的茶肆，但在苏莫待的视角中，却是一片阴暗的无间地狱。
“我的人生，你还未体验完整。若有一天，你能完全沉浸其中，你就有可能达到我的境界，代我成仙。你在我的人生里，跨越的时间太多，是没办法成为‘我’的。一步一步来吧，走过我的每一步，你将更有机会成功，而且这对提升你的修为也是很有帮助的。”苏莫待劝告道。
“我没有这么多时间……”
萧落略显犹豫，若真要一步步走完苏莫待的人生路，那可得百年光阴呢！到时候玄门都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苏莫待和蔼笑道：“当你成为神子的那一刻起，你便是在用思想意念来体验我的人生了。有时候，一瞬的思绪，便是千万载光阴，便是天地之距。思想意念是无限的，你在我的人生中度过千百年，也许在现实中不过是一瞬。”
“千百年只不过是一瞬？”萧落大惊。
苏莫待道：“每个人是不一样的，以你目前的境界，一瞬大概也就是几个时辰吧，如同做了一个梦。不过，你无法在我的人生中直接提升修为，你必须回到现实将那些所感所悟慢慢消化掉，而这段修炼才是你真正需要花费时间的。”
听到这番话，萧落放心多了。之前他就是担心在苏莫待的人生中耗费太多时间，所以才会跳过很多阶段，但现在，他可以放心去体验苏莫待的一切，尤其是他的修炼之路。
以前，萧落只有《杀神秘典》可以修炼，但现在，他可以修炼苏莫待的所有功法，甚至不光是杀手之术，还可以去感悟佛法，走一遍苏莫待的百年修佛之路。
为了尽快提升修为，萧落再次附身到了苏莫待的人生中去，而在他走后不久，茶肆外又走来了一个青年。
老年的苏莫待看着那个青年走来，他微笑着问道：“你决定好了？”
青年回道：“是的，晚辈决定修炼佛法。”
苏莫待诧异道：“真叫人意外，以你的品性，本应会走杀手之路的。”
“我也是这么觉得，所以我才没有选择成为杀手。”那青年自嘲笑道，“我凌波天生品性恶劣，有太多欲望，太多执念，若选择杀伐，或许有一天，我也可以成为一代杀神，但那只会令人畏惧我，而不会被人真正认可。唯有修佛，我才能摒除那些杂念。”
凌波，曾经的霸刀门大师兄。他被逐出师门，但却被杀王毁带进了劫痕，如今，他进入了幻痕界，成为了神子。
“我一直认为，修佛是一段迷失自我的过程。”苏莫待缓缓说道。
凌波却道：“在我看来，那是一段让自我走向完美的路。”
苏莫待笑了笑，道：“既然你执意如此，我当然不会反对。你去吧，我会为你打开佛门。”
“多谢前辈。”凌波拱手拜道，而后转身离去。
看着凌波消失的身影，苏莫待喃喃自语：“想做一个好人，所以选择修佛。可你这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他人呢？无非是想获得你师傅的认可罢了。唉……我又有什么资格说他呢？我不也是在为了他人而活？这就是人性啊！成神也改不了！”
一杯清茶下肚，老人转身走进了茶肆，幻痕界内静默无声，但在苏莫待的世界里，却是无尽的苦难，阴风瑟瑟，永生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