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蒲州波折
老上级“病亡”之后仅仅两天，令我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我到事后才从同僚的议论中隐约得知，我之所以经历这次劫难，是因为徐桐大人的儿子徐承煜。原来这位小徐大人从徐家逃出以后，躲进了日本使馆，因为他在日本使馆有熟人，所以使臣暂时对他不错。可是太后在西行途中大杀拳民的事，让小徐大人极其恐慌。（他可是拳民的“铁杆粉丝”！）现在李中堂他们正在和洋人议和，徐承煜这个小人为了减轻洋人对他的处罚，居然向日本人“举报”了许多大臣的“劣迹”！
这些大臣中，自然也包括我。
驾到蒲州的时候，我正在暂住的民宅里收拾东西，准备再次随同太后继续前行，却见到了我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崔玉贵第三徒弟——九品太监王钦臣。
不要以为九品很低！按清朝“祖制”，一般的太监是没有品级的。而且太监的品级与大臣有内外之分，而且最高只有五品，犯一次错，最低也要降两级，（没有主从之分），也就是说，要从五品直降成七品！（我大舅是违制拔擢。）
而王大太监降成九品的原因正是因为上次揭发我假太监的身份……哎，我是“一见王钦臣，厄运就上身！”
王钦臣一反常态，收起点头哈腰的谄媚神色，换上一张冷脸，他冷冷宣旨道：“查内务府执事大臣泾德，比附徐桐，纵容拳匪，私自供奉义和团所用神像。查该员素来办事谨慎，着加恩从轻发落。泾德着开去一切职务，圈禁蒲州，伊妻李氏，再三吁肯随侍其夫，特加恩准如所请。李氏着一并圈禁听候发落。仆役随从有愿随主者，均可随侍，钦此。”
在王钦臣的身侧，我看见了一身藕荷色汉装的莲芜。
想不到，中秋之后，她的第一次回家，居然是这么个情景！
李莲芜眼里含着泪，娇俏的脸显然瘦了很多，她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说话，但是睫毛上的眼泪，迅速滚落下来。
跪着的我，看着走到我身边默默下跪的李莲芜，我俩并肩，抬头看向前方的王胖子。
王钦臣吸了吸鼻子，擦了一把鼻涕，然后走到我跟前，那只脏手抓住我的胳膊，“泾德啊，泾德！我如今该怎么称呼你呢？你大舅子李莲英，在上头待的够久的了，这横算竖算，这会子也该轮到我师傅崔二总管了！当年因为你的事，我进了打扫处，现在也该由你尝尝这阶下囚的滋味了！”
我倨傲地扬起头，冷笑一声，沉声道：“钦公公，也不知道那天是谁在我府上哭着说：‘我师傅快要倒了！’求我救他的？”我看看左袖子上那块黄渍，一瞬间觉得他好可怜，于是我轻轻摇头，“王钦臣啊王钦臣，你就不怕我有朝一日死灰复燃吗？！”
王钦臣冷笑一声：“呵呵，不可能了！你要是‘死灰复燃’，那我就用水浇灭了它！”
王胖子说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的住地，我和莲芜对望一眼，立刻站了起来。
接下来的好长时间，我俩在府里过着甜蜜的蜗居生活，何奎山、赵荣全和孙敬福一直陪着我们。其他的护院也没离开他们的岗位。
而且，除了不能出门，家里所有人都回避那道“圣旨”，仿佛我只是被留下来“休假”而已，和以往并没有任何不同。
这一天晚上，月色很好。我想起载湉留给我的“教导”，就在窗边的乌木长案上“勤加练习”起来。
“敏儿，你看，虽然窗锁着，但是秋月皎洁，月光还是可以透窗而入。”我在书桌前伏案练字，看见月光下，那卷宣纸洁白如霜。
“阿靖，可是咱家蜡烛没了。”
“没事儿。”我笑笑，在祥云纹砚台上掭掭乌油油的笔尖，“今天白天是阴天，想不到晚上月光这么好！正好可以‘勤加练习！’而且，今天练字，一定会特别好！”
“为什么？”莲芜不假思索，目不转瞬地盯着我。
月光下，媳妇的脸就像白莲花瓣，她那双眼皮的眼睛中带着柔情的光留在我的脸上，我不觉脱口而出，“因为我有‘红袖添香’！”
忽然耳边传来放炮的声音。我俩的绵/绵情话就此生生被打断了。我嗔怪道：“小福子！怎么回事儿？我这么倒霉，天又这么晚了……”
小福子走进来，乖乖打了个拱，“老爷……”
我瞪了他一眼，他改口道：“老爷哥，钦差来了！”
我知道大祸即将临头，哀伤地看了莲芜一眼，我轻声道：“敏儿，好好活着，别守着我。”
莲芜道：“我和你是在一起的。在一起，是一世的事！”
我来不及说什么，那个传旨的大臣，已经走进来了。正是大舅子的徒弟——李顺安！
“是杀头吗？”我看着李爷，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但是李爷满脸笑容，伸出手来，“公爷！大总管要我来传懿旨，您官复原职啦！拿来！”
他伸着的手凑得更近了，“我得管您要个大红包！”
我转面向孙敬福低低说了一声，而后不待李爷发话，我问道：“您可知是谁保的我？”
“政事我们做下人的是不敢问的。但总之是个姓高的御史！”
哦！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载湉可能一早就担心我会受人弹劾，所以才让王商提前来通知我！哎，我的冒牌表弟真是用心良苦！但我真不明白，当年他既然可以未雨绸缪，一早就让康先生等人离京，为什么就不能为他自己开脱一二呢？
我微笑着卷起李爷的掌心，道：“有的有的！大老远来一趟，先用茶点吧。”
我给莲芜投了个眼色，她亲自去茶厅准备去了。李爷热情地挽着我，一边往茶厅的方向走，一边道：“还有一道电文，是派您为钦差，去给载勋、载澜传旨。”
“载……”我沉吟一声，“不是应该叫庄亲王和辅国公的嘛？”
“早就革掉了。他俩听说得掉脑袋！”李爷一皱眉，“算了，反正您是大总管的妹婿，我跟您实说了吧！太后就是要您去送他俩上西天，好练练胆子！”
……
我的心彻底凉了，记得前不久，载勋、载澜还是太后的爱臣，可是现在，太后却这样对待他们。有朝一日，她……
这样想着，我的额头冒出冷汗，我伸手拭去，怕李爷见怪，我笑道：“夜凉了，咱快去茶厅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