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云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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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东华门的修缮

随着载湉的“按制”离去,祭祖仪式算是结束了。缓缓站起的时候,在我身边的熟人庆善悄悄对我说:“哎郭……啊不,公爷,咱们几个品级不够,按制,陪同祭祖是‘莫大的荣寵’,一会儿还得上宁寿宫去给太后谢恩。”

我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谢谢庆大人提醒,您要不说本官铁定不记得。”

由于庆善的提醒,我坐上马车急速赶到了紫禁城。在宁寿宫门外,太后派出我大舅子李莲英的徒弟李顺安来传旨,说是今儿个“大势已定,与民同乐。”叫除我以外的所有大臣都到畅音阁候驾,太后赏戏!

太后给其他人都作了安排,只单单落下我,我的心里不觉有些忐忑。但是李爷,很快将右手中的拂尘(他们管这个叫玉塵。)轻轻一挥,那东西长长的丝绦便软软地搭在他的左臂弯里,随即,李顺安的脸色和煦到无以复加,“公爷,太后有请您呐。”

我心情特别沉重,随着李顺安来到宫中,眼见得载湉不在那里,我刚要行礼,太后道:“都是自个儿人,免了那些劳什子!泾德快过来!”我看见宁寿宫供着香花,又和园子里一样,放置鲜果,我惊奇地发现,崔二总管“无故缺席”,这下儿,满屋子里,除了我大舅子李莲英和刚刚引我进门的李顺安外,只有我一名男性了。

宫眷们倒是纷纷到场,其中之一就是我朝思暮想的娇/妻莲芜。我很快发现,今天太后的玉用画师缪太太和随行的四格格、五格格等人没有来,静芬皇后和瑾妃娘娘也没有来,来的是荣寿大公主和敬懿皇贵妃、敦宜皇贵妃等几个先帝的嫔妃,她们无一例外全是“留守宫眷”!

太后显得十分高兴,那考究的真假嫁接两把头上,插上她最爱的湖蓝色牡丹宫花,正中又用她挚爱的翡翠装饰,那身精心裁剪的暗洋红底子旗装上,用金色丝线绣了回字不到头和“五蝠同春”的吉祥纹样,又用浅灰色线细细勾边,外穿深灰色金丝绣圆形“寿字纹”的背心,踩上缀满珍珠的“莲花底”,以前那个“姑母”又回来了。

可是姑母那最是骄傲的“绝美”容颜,只能留在她自己的回忆中了。此刻在我的眼中,姑母锐利的眼神虽然变化不大,但是,此刻的她已经暴露出她们老叶赫家最大的相貌缺陷,下颌骨虽然很窄,但是皮肤下垂,显得原本肉不多的脸庞一下子大了一圈。这还不算啥,更重要的是太后的眼袋越来越大,那张脸配上那样的眼睛,我看上一眼就发怵!

太后亲切地拉着敬懿贵妃的手,看看她,又看了看我,“慧贵妃啊,你是不知道啊!你问问泾德,我这一路上吃了多少苦?!”太后的眼睛在分开落座的诸位宫眷脸上扫过,最后停在大公主脸上,“幸好到后来就好些了。你们不知道,那些苦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站在一边,一面识趣地在大舅子的“暗示”下不时给太后帮腔,一面偷偷找机会看我自个儿的老婆。蒲州一场磨难,我们才过上几天相互厮守的好日子啊,这不,今天一早我刚要出门送大阿哥,那个王钦臣又来把莲芜宣走了!我这个心里真是……

眼见得姑母终于结束了她那“忆苦思甜”的高论,可她还是没有半点起身的意思,接着她忽然板起脸,冷声说道:“那些个公使夫人也太不识抬举了。我好意请她们游园子,她们却话里话外总提‘那件事儿’。”

“那件事儿”自然是珍主儿的事,我心知肚明。

太后冷着脸,大伙儿也是一阵沉默。

荣寿公主最终打破了这种沉默,她缓缓地道:“太后不如好好惩罚崔玉贵,打发了他出去,也好给皇上和洋人们一个交代。”

太后想了想,不久轻声道:“他那里交不交待的全在于我……只是洋人……“太后冷眼看向李莲英,“把崔玉贵给我发得远远的,我看到他就发怵!”

就这么着,大舅子出去传旨,崔二总管就这样被贬黜出宫了,他留下的位置没补上旁人,仿佛崔玉贵从来就是可有可无的。

处置了崔玉贵,姑母又转眸看我,我被她看得极其不自在,仿佛全身有一群马蜂在蛰我似的。我心头焦虑,大总管不在,俺连个“提点”的人都没有,这可怎么办?

姑母看了我一阵,用护甲敲着她的宝座扶手,不紧不慢地问我道:“今天祭祖,看见什么新鲜事儿没有?”

我厚着脸皮道:“侄臣一路上看见百姓们都在庆贺两宫回銮……呃、还是见到了一些洋鬼子。”

太后跟我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嘴唇还是自然翕动的,此刻她抿着嘴,脸色也由阴转雨夹雪,她厉声问道:“皇帝有什么举动?”

我微笑,答道:“皇上在圜丘恭读了《御制祭文》,领着臣等在太庙敬了香。”

太后逼视我,眼中凶光一现,“就这些?”

我顶着压力,装得懵懂乖顺,“就……就这些呀……”

“哈哈哈——”姑母朗声一笑,站起身来,“走!咱大伙儿瞧戏去!”

太后坐着八人抬的大步辇,原本在她左右随行的“哼哈二将”,如今只剩我大舅子李莲英一人。我战战兢兢行走在脂粉堆中,虽然极目前瞻,仍然只能看见莲芜修长的背影。

春日的气候宜人,淡蓝色的天穹微云朵朵,衬着明黄色的琉璃顶大戏台,景色当然迷人,加之此处毗邻“乾隆花园”,所以时而有虫鸣鸟语遥遥入耳,算是不错的休憩之地。

太后在畅音阁下轿,更换了米色常服的载湉已经站在阁前,他穿得极为素雅,若不是瓜皮帽后那一把明黄穗子,我简直快要忘记他的身份了。载湉凤眼如水,却不见半点波澜,李莲英搀扶太后下辇、落座,载湉则单膝着地请个跪安,道:“亲爸爸请好好看戏,儿臣先行告退。”

太后的眼朝着载湉那略显沧桑的脸上扫了一眼,垂下眼皮,道:“去吧。仍上瀛台。”

载湉闻言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去,他朝着在场的大臣们看了一眼,薄薄的嘴唇动了几下,最终,他的眼中现出那种坚毅的光辉,就像青草在初春里破土而出,他望着众臣道:“亲爸爸,儿臣知道,要是今天不说,以后可能没机会了。……儿臣听说朝廷要拨一笔款子修正阳门,儿臣想我们刚刚吃了大亏,国库原本空虚不宜轻动,不如把正阳门现在的样子留下来,也好使我君臣上下,见此残败情形,永远心生警惕……”

“行了!皇帝倦了,来人,带下去!”太后手腕一甩,显得十分轻蔑,“莲英儿啊,吩咐那个杨猴子,给咱来一出《安天会》。”

悠扬的皮黄声中,杨月楼所饰演的孙悟空正在与天兵厮杀,渐落败势……

而载湉清瘦而单薄的背影,很快隐没在一大堆我不认识的太监里,成为一个米色小点,在戏乐声中越走越远。

正在悟空被困五行山的精彩瞬间,太后忽然高声道:“庆王来了没有?”

庆亲王奕劻在这次国变中渔翁得利,非但没受一点惩处,反而大权在握、炙手可热。

庆王爷的下巴显得比以前更尖了,上了年纪的他头顶官帽,脑后花翎,一双狡黠的圆眼睛透着点精明圆滑的意味,他抖动着标准的山羊胡子,朗声回道:“奴才在。”

太后不耐烦,对庆王爷道:“没什么说的,赶紧吩咐户部尚书把修门的银子给我凑出来,别叫人看笑话。修门的事儿,由袁世凯他们负责。”

对于我这个顶着不入八分公头衔的小官而言,看戏简直是一场莫大的煎熬!因为站的地方恰好光线刺目,但是按照规定我的视线又不能移向他处,而且看戏必须站在原处,一动也不许动,所以,一个半时辰的戏看下来,我双腿发麻、头皮发胀,只想在这阳光明媚的畅音阁前找个位子席地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