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众人意
赵晨跟着马晓东进入了马晓东的办公室。
马晓东看着赵晨半晌没有出声，赵晨站在那里有些尴尬，毕竟志远实业这个客户是自己一力主张介绍进来做授信的，当时马晓东不乐意，是自己拍了胸脯的。他跟马晓东不一样，赵晨自己已经到了年龄杠，按照规定，明年就得从领导岗位退下去，提升无望，对于职业生涯已经没有别的追求了。但马晓东还很年轻，有学历，有头脑，明年任期结束最起码还能到另一家分行做个一把手，再混个几年说不定能升职做个省级分行副行长什么的，但现在出了志远实业这么个事情，对马晓东的影响是不小的，所以，赵晨理解马晓东现在心里的怨气，但他也没有吭声。
“老赵，你不是说过不会出问题的嘛！”马晓东微微叹了口气，他心里何尝舒服，直到现在他都不愿意相信事情会发展到这个样子，人人都羡慕银行一把手，都说没有什么活、天天公款消费，收入高的离谱，可谁能知道，一把手的心是多么的累，全行任何一个关口出事情都是要他来负责啊！比如错款了、比如被投诉了、比如被监管机构检查批评了，比如被新闻记者报道了，但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不良资产发生的责任大。当然，如果是正常业务产生的不良，问题倒也不是太大，就像马晓东在会上说的，业务发展过程中，不良的发生是难免的，但志远实业可不一样。
马晓东心里隐隐有些懊悔，自己来到锦绣分行，最初的两年，锦绣分行的底子好，在省行考核中总是排在前列，自己没怎么花精力，荣誉倒没少拿，后来的日子就不好过了，省行修改了绩效考核的方案，对锦绣分行非常不利，连续的两年都是倒数。巨大的任务压力和考核压力，加上任期将至，自己在志远实业这个项目上确实有赌博的成分。但现在后悔根本一点用都没有，他看着眼前的赵晨，心里忒不是滋味。
“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主要是这多半年来，煤炭的价格一路下跌，亏损太严重了，几个月前胡明柱在省城一家股份制银行的2000万贷款被人银行收回后没能再贷出来，资金一下子就周转不开了，资金链断了。”赵晨说，“本来是想跟你说来着，后来一忙给忘了。”
“担保公司的情况怎么样？”马晓东问道。
“这个我还真不太清楚。”
马晓东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妈的，都这个时候了还骗我，给我装糊涂，前几个月每个月的内控行为排查里都能看到赵晨你往胡明柱的担保公司转钱，你竟然说不清楚。心里窝火，嘴上倒是没有说什么，看着赵晨，说：“胡明柱还是联系不上？”
“没呢，上来之前，司机打电话过来了，说还是没找到，我又给他说了几个地方，让他去找去了，出会议室的时候我让刘坤带上客户经理也跟着去找了，我就不信了这么大个人，怎么就能不见了。”赵晨也很恼火，胡明柱怎么就能坑自己呢，自己在他最困难的时候给了他最大的帮助。当初胡明柱在外地各家金融机构怎么都融不来资的时候，是自己把他带到了锦绣分行，几年不见，幼时的伙伴都不值得信任了？
电话铃响了，马晓东一看是省行的电话，连忙接了起来，电话那头是省行授信执行部的老总闵溪，“我说晓东啊，志远实业怎么还会出问题啊？现在是什么情况。”
“闵总，说实话，我知道的并不比您知道的多。不过重复质押的问题基本上是确定的。”马晓东应道，“好在，现在志远实业的授信还不到期，咱们也算是提前发现，还有解决的余地，闵总处理这类问题多，经验丰富，可得多指点我们。”
“现在解决的余地不是我们说了算的，而是志远实业、锦绣银行以及其他可能的授信机构决定的。了解志远实业在其他银行的授信吗？”
“了解的不多，我们现在正在积极了解志远实业在锦绣银行的情况，目前还没有准确的消息。”
“你们竟然都不了解志远实业在其他银行的授信情况，你们的授信审批是怎么做的啊!我说晓东，我记得，我曾经电话通知过你们行关于志远实业的问题，我们接到举报，说志远实业的煤炭存在重复质押问题，当时你们行反馈给我们的信息可是不存在重复质押，你可别跟我说不知道这回事啊！”闵溪明显有些动怒，锦绣分行授信项目的管理太混乱，授信审批决策的科学性在哪里。
马晓东更是迷糊，他的心里一紧，他清楚闵溪不会在这个问题上给他开玩笑，闵溪说曾经就志远实业的重复质押问题提示过锦绣分行，那就肯定是有这回事情，问题是马晓东根本不知情，他看了赵晨一眼，应道：“闵总，我还真是不知道，是打给业务部门的吧，我回头了解下，再跟您汇报！”
“你们的工作都是怎么做的啊！”闵溪这下是彻底失败了，“晓东，你们就等着受处罚吧！”
电话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但是电话没有挂断，马晓东也不敢挂，就放在耳朵边听着，好久，闵溪才继续说道：“关于志远实业的情况，我建议你们立即做好起诉的准备，我猜测锦绣银行肯定已经走在我们前面了，后续有什么我再打给你，今天就这样吧，我一会要去给刘行长汇报，你抓紧了解情况。”
没等马晓东应话，闵溪就挂了电话。
刚放下，电话就又想了起来，马晓东看了看，是省行风险管理部的赵总，接了电话，把同样的情况作了简单的说明，赵总对锦绣分行的风险管理工作同样也表示不满，末了说道：“你们行的授信审批权限先暂停吧，正式文件明天就能下发，按照规定，你们要做好准备，近期省行将组织人员到你们行进行调查。”
马晓东示意赵晨坐下，自己躺进椅子里，闭上了眼睛，“老赵，做好准备，省行要下来检查，把档案什么的都做好。”
赵晨点头应下，问：“刚才闵溪老总说了什么，我隐约听到什么举报什么的？”
“你不知道？”马晓东戏谑的回答，“闵总说，之前有人跟他举报说志远实业的煤炭存在重复质押问题，中间曾打电话通知咱们行核实过这个问题，咱们的反馈是没有重复质押问题。”
马晓东说完看着赵晨的反映，赵晨也是一脸的茫然。
“你真的不知道？”马晓东问道，“如果你都不知道，那业务部门是谁进行的反馈？又是谁去省行举报的呢？”
赵晨说：“这个我真不知道，既然是电话通知的，可能是业务部门的人在电话里当即就回复了。至于是谁举报的，咱行这么多年来也就那么几个爱举报的人。”
马晓东自然知道赵晨指的是谁，李刚和吴勇，这两个人也是锦绣分行成立不久就来工作的老人员了。这两个人在马晓东来上任之前就听前任提起过，是个毛刺，年龄大了，被安排在金库工作，每天的工作很轻松，就是早上出个库，下午收个库，工作的清闲并不代表两个人的清闲。改制后，工资收入的拉大，让员工之间的不平衡越来越大，按说一个人干活越多拿的越多，本身没有什么，但现实是拿钱多少跟干活多少并没有多大的关系，而跟位置有关系。比如在公司部和在金库，同样的工作量，公司部收入是金库的几倍，李刚和吴勇很快就看出了这个问题的门道，公司部的人员大多数都是行里领导的子女、亲戚，成天也不干活，但工资领的多，对比一下自己，为锦绣分行奋斗了二十多年，现在每个月领那么点钱，心里一下子就不忿起来。
人啊，就怕对比，只要有对比，就会有怨气，区别在于有的人会行动，有些人不会。马晓东知道行里变有怨气的人大有人在，但会行动的人李刚和吴勇首屈一指。
李卫东分管着锦绣分行的风险、财务，多多少少总会有一些不检点。李刚和吴勇应该是没有证据的，但谁也不会去赌，这种事情只要说出去，听到的人肯定都会信，所以，一封封的举报信让李卫东头疼不已，李卫东有什么法子，还不是好言哄着，好酒请着，末了还允诺每月给两个人报销2000元钱，名义说是困难补助，才将事情平息下来。这样的事情也在马晓东身上发生了，马晓东采取了与李卫东同样的手段，毕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谁经得起查啊，马晓东从不自认为自己是一个纯洁的圣人，所以，他自己也是心虚的。
然而息事宁人不会一劳永逸，行里的员工看到这样的情况，认定了马晓东就是来捞钱的，什么活都不干，行里的绩效考核上不去，员工领不到工资，而行领导的收入却是员工的几倍，一时间众人的情绪波动很大，众意难调啊，马晓东自己心里也清楚，自己来到锦绣分行没有什么业绩，自己只是想慢慢过渡下，所以就越发的心虚，这几年锦绣分行越发的离心离德，每个人的工作目标都发生了改变，个人利益成了工作的首要目标，本以为再熬段时间，自己就能调走，谁曾想出了个志远实业。
会是他们两个吗？马晓东想着，李刚和吴勇平时都在金库呆着，不了解授信业务的，当然不排除他们根据听到的传言去举报的可能，尤其是他们两个经常跟行里的老人员在一起喝酒，知道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问题是那些人又是如何知道重复质押的，知道后为什么没有直接向行里边说呢，马晓东的心里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