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速之客列如麻
听到君韶歌这么一问,慕容逸尘摇头道:“自从离开了茶陵,我都是独自一人行走在山林之间,并未发现有什么人跟随。”
君韶歌沉吟良久,又道:“那么在茶陵呢?在茶陵可曾有人跟随?”
慕容逸尘的脸色微变,似乎猜到了什么,急忙道:“难道有什么人跟在我的身后吗?”
君韶歌点头道:“不错,而且来的人不少,武功也不弱。不过他们来的虽快,却应该只是刚刚进谷。”
慕容逸尘的眼中露出一丝慌乱,不禁失声道:“难道是那些人?”
君韶歌奇道:“哪些人?”
慕容逸尘长叹一声,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郑重地道:“此事说来话长,总之他们极有可能是来找小弟麻烦的。君大哥,你既已退隐江湖就不必再涉入其中,接下来的事就让小弟解决。”
君韶歌却望着他淡淡地一笑,道:“我的武功虽荒废了很多,但是耳力还在。这些人的武功每个都不在你之下,如果他们真是来寻你麻烦的,你的处境可就危险了。”
慕容逸尘盯着身后的桃花林哼了一声,怒喝道:“大不了和他们拼了。”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远远地传来,道:“敢和我们拼命,小子,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那声音低沉、冰冷,仿佛从地狱里传出的,听起来让人十分不舒服。然而,发声之人虽距此尚远,但这一句话却宛如响在耳边,足见此人的内力之深厚。
话音刚落,一个沙哑的声音又再次传来,道:“岂止是活得不耐烦,简直是赶着去投胎。”
另有一个像狼嚎般的声音随即接口道:“你小子若是聪明,现在最好自行了断。否则,当心待会儿死无全尸。”
君韶歌浓眉一挑,这三个声音虽然在片刻间先后发出,然而听起来却是一声比一声响亮。第一个声音响起时来人大概是在一里之外,然而第二个声音响起时位置就已经是在一里之内。当第三句话说完时,君韶歌料定来人距此已经不超过半里。
大风袭过,花雪漫天,一阵浓烈的杀气在桃花林中弥漫开来。君韶歌与慕容逸尘站在原地没有动,他们知道以来人的身手和速度想要在这片桃花林中摆脱其追踪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根本就没有躲的必要。
桃花如雪,雪花纷飞。
然而,这一次的飞花却沾染了无限的杀气。
风停,落花止。
桃花林中多了二十余道黑影。他们个个身穿夜行衣,头上戴着黑色的布罩,手持钢刀,双目中射出凌厉的光芒,死死地盯着已经拔出长剑的慕容逸尘。
在这群黑影的背后是三个满头白发的蒙面黑袍人,看上去年纪已然不轻。左边一人身材魁梧,手持判官双笔;右边一人体态偏胖,肩上负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青色大布袋,也不知装了些什么东西;中间一人垂手而立,身形高瘦犹如僵尸,枯瘦细长的十指上戴着精钢打造的指套,在夕阳的照射下闪闪发亮。
慕容逸尘望着这三个黑袍人,双目圆睁,仿佛这三个人就是黑暗的元枢,世间的邪恶、诡诈、奸险都是来自这三个人,令人一望就顿生愤恨。他当然知道眼前来的这些人和数日前的那些黑衣人是同一路的,他也知道这些神秘的黑衣人个个身手不凡、心狠手辣,当日若非有人相助,他恐怕早就成为刀下亡魂。但是他根本就不畏惧这群杀人恶魔,只因为他有
一颗满怀正义的心!
不染凡尘的桃花林中仿佛飘来一阵血腥之气。
身形高瘦的老人瞥了一眼君韶歌,而后将目光锁定在慕容逸尘身上,冷冷地道:“你以为将我手下七十二名杀手尽数除掉就能逃之夭夭吗?哼,简直是异想天开。殊不知你在与那七十二人交战之时身上已经沾到‘千里追魂粉’,这种粉末会发出令人不易察觉的味道。即便你逃到天涯海角,只要我等将搜寻这种味道的白鸽放出,就能掌握你的行踪。”
慕容逸尘眉头紧锁,沉声问道:“这么说来,那孩子岂非已落在你们的手里?”
沙哑的嗓音随即响起,这次说话的是那个肩负布袋的矮胖老人,他讪讪地道:“这点你倒是猜错了,搜寻‘千里追魂粉’的白鸽只发现了你的踪迹,并没有找到那个小东西的藏身之处。不过——”说到这里,他干笑了几声,又道:“我们还是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现在正派人赶去追杀。至于你,今天就埋骨于此吧!”
“跟他啰嗦那么多干什么”,显然不满二人对慕容逸尘说那么多的话,持笔老人那狼嚎般的声音略带急躁地道:“直接动手杀了岂不干脆?”
“不忙,”负袋老人阴森森的一笑,道:“我总要让他知道咱们是怎么找到他的,省得他死的不明不白,这就算是咱们对晚辈的些许照顾。”他说的本是极为狠毒的事,却偏偏要说成是长辈对晚辈的照顾,不知怎的,慕容逸尘突然觉得有些恶心。
高瘦老人冷冷道:“不错,这小子以一人之力尽杀咱们手下七十二名中品杀手,逼得我等不得不亲自率领这二十余名上品杀手前来追击,看来也的确是不简单”,他顿了顿,冰冷的目光盯住慕容逸尘,复道:“纵然不是身负绝世武功,也必有非常的手段。所以,今天就算是留不得他,也要另眼相待。”
持笔老人嗤了一声,狠声道:“现在话都说了一箩筐,也算是待他不薄了吧!”冲着身前的黑衣人一声暴喝:“还在等什么?动手——”
“且慢——”,随着一声清啸,君韶歌缓缓走上前来,道:“几位难道忘了区区在下?”
负袋老人“哦”了一声,故作醒悟地道:“我倒是忘了还有你这么一号人物,说起来此事本与你无关,纯粹是这小子与我等之间的恩怨。不过,今天你撞见我们杀这小子的事,少不得要你和他在黄泉路上做个伴,免得再给我们添麻烦。”
“你……你们……”,慕容逸尘惊怒交集,不由得为之语结,听这负袋老人的意思,今天他们不但要取自己的性命,还要杀与此事毫无关系的君韶歌来灭口。这帮黑衣人简直是一群毫无人性的畜生。
君韶歌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却有如阳光般灿烂,仿佛并不在意迫在眉睫的危险,那样的神情令所有人都不由得为之一怔。高瘦老人突然产生一种莫名的感觉,眼前的这个人不简单。
“在下的命如何并不重要,”君韶歌挥手止住想要说话的慕容逸尘,悠然地道:“可是我这位小兄弟如果有个什么损失恐怕有些不妥。”
持笔老人哼声道:“有什么不妥?”
君韶歌不答反问道:“诸位可知我这位兄弟是谁?”
高瘦老人双眸一亮,道:“不知。”
君韶歌道:“我这位兄弟乃是慕容山庄庄主慕容笙的第四子,慕容世家的四公子,慕容逸尘。诸位若是伤了他,恐怕慕容世家不会善罢甘休。”他方才从几人的对话中已经猜出个大概,这群黑衣人不知做什么歹事被慕容逸尘撞破,所以他们恼怒之际决定追杀慕容逸尘,但是似乎他们并不知晓慕容逸尘的身份,只是欲除之而后快。因此他决定先摆出慕容世家的名头来震住他们,再想办法解决。
可是今天这件事,除了拼个生死还能有什么办法解决呢?
我想这大概只是君韶歌能拖多久是多久的方法吧!
不过,似乎很难奏效!
持笔老人突然哈哈大笑,笑声尖厉,愈发像狼嚎。许久,他方才止住笑声,森然道:“你以为抬出慕容世家的名头我们就怕了不成?实话告诉你,莫说我们不知你所说是真是假。即便是真的,就冲着他多管闲事杀了我手下七十多名弟子的事,今天也非死不可。”
“七十多条人命?”君韶歌回头看了看慕容逸尘,转身道:“诸位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想来座下的中品杀手也是身手不凡,我这位小兄弟虽然武功不弱,但还不至于说以一人之力击杀七十多人还毫发无损吧?”一缕清风拂过,吹起君韶歌那一身洁白的长衫和披肩的长发,伴随着脚下浮动的花瓣,有着一种说不出的飘逸。
高瘦老人微微一怔,君韶歌的这番话可谓是说到他的心坎里。说实话,初见慕容逸尘之时,他也不相信这少年就是在茶陵城外杀死自己座下七十多名杀手的人。要知道,他三人共训练有上中下三品杀手,其中每名中品杀手的武功都足以和江湖中的二流人物一较长短。从身形、气息、眼神看来,慕容逸尘的武功应该也是江湖上年轻一辈中的好手。但是,若说慕容逸尘以一敌七十二并尽数杀之他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除非这少年还怀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
要么,就是下手的另有其人。
高瘦老人略一沉吟,对慕容逸尘喝道:“小子,老夫问你。茶陵城外的那七十二人当真是被你一人所杀?”
慕容逸尘听他这么一问,心底顿时有了数,但是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推卸责任的人,即便那些黑衣人不是被他所杀,他也不愿将自己置身事外,于是他应道:“不错,那些人全都是我杀的。”
高瘦老人目光一寒,厉声道:“下手的并无他人?”言罢,目光有意无意地扫了扫君韶歌。
君韶歌自然知道那目光中的含义是什么,但他一笑置之,他现在想的是如何令慕容逸尘脱身,如果慕容逸尘脱身而去,他也自有办法保全自己。
可是,除了硬拼还有什么好办法呢?
高瘦老人明白,己方众人刚才算是看走眼了,其实君韶歌才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英华内敛、神气虚藏,若非达到这等境界,他们先前又何必将他错当成一名不懂武功的普通人。只是方才君韶歌看似漫不经心走上前来的气度、神态才使
他发觉眼前的这个白衣青年并不想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他并不知道眼前的白衣青年是谁,对于他武功深浅的判断也仅仅是出自直觉,一个习武之人的直觉。
但是数十年的经验告诉他,自己的直觉并没有错。
这个面带微笑、丰神俊秀的白衣青年远比一身戒备、满脸怒容的慕容逸尘要可怕得多。
咦?可怕。连高瘦老人自己都觉得惊讶,他为什么会用这样的字眼来形容君韶歌。
是因为自己看不透他的深浅吗?
难道说,下手杀死那七十二人的是他?
顷刻间,高瘦老人的脑海中出现了七八种可能。
慕容逸尘如何不解他目光中的异样,心知这伙恶魔说不定已经怀疑上了君韶歌,他不愿再过多地连累君韶歌,于是快步上前大声道:“从头至尾只我一个,根本就没有其他人。”长剑直出,立了个门户,怒道:“冤头债主在这里,你们少殃及旁人,尽管放马过来吧!”
“既然如此,动手!”随着高瘦老人的一声暴喝,二十多道黑影如风而至,二十多把明晃晃的钢刀转眼之间已经递到了慕容逸尘的身前。
慕容逸尘怒哼一声,长剑抖动,剑光纵横间已经与黑衣人战成一团。
君韶歌不免有些愕然,他本来还在为如何替慕容逸尘脱身而忧心,却不想现在却要慕容逸尘替他出头。看着慕容逸尘那一副大义凛然、侠肝义胆的样子,君韶歌恍然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醉酒江湖、挑战成名人物、不畏恶势力、艰险一人扛……曾经的自己不也是这样混迹江湖吗?还有那些已经长眠于江湖浪潮中的兄弟,他们不也是这样在江湖中度过了最灿烂的岁月。然而,江湖却也正是这样凶险,一个又一个年轻人在江湖中沦落,一个又一个年轻人在江湖中埋葬。没有经历过江湖的人永远也不知道江湖的险恶,没有尝过那种险恶的滋味的人永远也无法体会君韶歌的心情。
所以,他不会让慕容逸尘重蹈他们的覆辙,只因为他现在站在慕容逸尘的身边。
更加因为慕容逸尘是她的弟弟。
他的脸露出一丝苦笑,心中也是一阵苦涩。
上苍啊!你真的对我好残忍。
出手吗?自己已经说过要远离江湖,要远离一切纷争。就在刚才自己还以种种理由拒绝了慕容逸尘的挑战,难道现在就要推翻自己刚才说过的话?
可是不违背自己立下的誓言又如何,他能忍心见到慕容逸尘伤亡在这群黑衣人的手下吗?他能想象着慕容映雪悲痛欲绝的样子继续隐居在这桃花林里吗?
不能,绝对不能。
雪儿。就像我当年为你舍生忘死一样,今天就算是我为你再涉入这江湖之中吧!
眉宇间生出一丝决绝,七年的归隐换来的终究不是平静,曾经消逝了的锐气再现时却仍旧是凌厉绝伦,那样的决绝夹杂着唇边那一抹还未褪去的微笑,散发着一种摄人心魄的气势,看得那三个黑袍老人暗暗吃惊。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发觉彼此间的眼神竟然都包含惊诧,也多少带有几分惧意。三人下令手下杀手去围攻慕容逸尘时就已经在提防这个白衣青年,他们看似随意的走了几步其实是将君韶歌与慕容逸尘彻底隔开以防止他施以援手。但是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的人竟会散发出如此震慑人心的气势。
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君韶歌凝视着不远处陷入苦战的慕容逸尘,神情仿佛也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中。他口中曼声吟道:“驰骋天下卧沙场,对月狂歌舞霓裳。千金一掷博倾城,弹铗而去游四方……”随着他的吟诵,他脸上的神情也在变幻着,或喜或悲,或笑或泣,宛若经历着生死轮回。然而眉宇间的那一份坚毅决绝却越来越浓重。
这一刻,负袋老人的额边沁出了汗珠。
这一刻,持笔老人的呼吸变得不均匀。
这一刻,高瘦老人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你们知道吗?七年前,我已决定退出江湖,终生不再踏入江湖半步。于是我选择隐居在这云阳山中的桃源谷里,盼望着就此孤独终老,”君韶歌的眼睛缓缓闭上,并没有看着三个黑袍老人,似乎他那些话是说给自己听的,“我总以为自己算是彻彻底底做到了‘退隐江湖’这四个字了,却不想我逃避江湖,最终还是不得不重新卷入江湖”。
他的双目猝然睁开,杀机浮现,令三个黑袍老人不觉为之一震。
“这,算是命吗?”
他自顾自地回答道:“如果是命,那么这一次就让我认一回命吧!”
话音刚落,君韶歌的身影就动了。
他一动,三个黑袍老人也动了,而且一出手就是猛烈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