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官庄诡事 与 书
文瘸子和润成跟着跟着四脚着地往上爬的进成,一转眼就不见了他的影子。两人实在是慌乱了一阵,可是慌乱总归不是办法,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文瘸子静下心来,开始叫润成和他一起寻,就在这满坡的每一团草里挨着寻。
山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道儿,能走人的其实就是草团子之间的空隙。文瘸子拿着根棍子往开拨草,这根棍子是老汉为了上山的时候有个支靠从沟里捡的,这阵倒是派上了用场。
而润成就是用手大概扒拉扒拉草地寻,没多大功夫,润成也突然没了!
文瘸子回过头,看不见了就在跟前没多远的润成,赶紧叫他的名字。却听见脚底下瓮声瓮气的话传来:我在下头!这边。
下头?文瘸子没有敢多动,用棍子仔细扒拉开草,忽地发现了在一个草团子后边的那个圪洞。这个圪洞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叫水冲出来的。里头黑洞洞的,口子上还有很多的草团子,站在上头根本看不清楚里头有什么。
文瘸子猫着腰朝洞里叫人,紧接着润成的声音就来了:文爷爷,我没事。进成也在这里头呢!
文瘸子这阵心里算是安顿了下来,可是没有寻见这个“老爷”要去的地方,还得接着寻。所以他得想办法把这两个后生拽上来。他觉见自己不一定能拽的动。可是回官庄叫人,一来一回就是很大一阵,不管怎么样,先试试吧。
这边圪洞里润成推了推趴在地上的老四,老四闷哼了一声,醒来翻过身来:二哥,这是哪儿?咱们俩怎么在这儿?爹他们呢?
润成心里觉见怪:进成身上的那个东西走了?他问老四:你怎么来的,你不知道?那你在老爷庙前头空地上折腾半天你不知道?
老四:我折腾什么来?我不就是跟我三哥在干草上翻跟头,后来爹要叫我们去贴窗户纸吗,我想着再翻了一个就去,翻着心儿就有些迷糊了,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这阵才看见你,发生什么事了?
润成:我跟你说不清楚。以后再道聊吧。文爷爷在上头呢,我托着你的屁股,你叫文爷爷把棍子绳下来把你拽上去,你们再拽我。
文瘸子听见润成叫伸下去棍子,因为是他要上来,结果上来的是进成,进成上来还来了一句:我哥还在下头呢,文爷爷,我拽我哥吧。
文瘸子悄悄瞅了瞅进成,感觉见这个娃娃已经正常了,心说那个黄货走了?
他一下子想明白了:前阵进成一头扎进去,不是不小心,而是那个黄货根本就是想在这个圪洞里安家。这个洞够隐蔽,也够阴暗,不正是它这种东西在的好地方吗。看来这事就算是闹完了。
文瘸子和进成两人把润成拽了上来。
就在草团子跟前的脚踩的一小块地方,文瘸子把烧的、点的、供的东西都给闹好以后,三个人都大概算是磕了个头,翻身往回走。
回去的一道上,进成走在最前头,后头两人根本看不出来这个娃娃前阵那个牲口样。
这叫润成心里有些不安,他回过头看看最后的文瘸子。
文瘸子没说话,眼里的那个意思好像是说:好了就好了,有什么?
文瘸子看到这边的事情也办的差不多了,还是老脾气一天也不愿意再在官庄住,一个劲儿要回去。大楞觉见每回家里有事就叫人家来,挺过意不去,就想叫老汉多住几天,好好补敬补敬。
老汉边装干粮,边说:大楞,以前你们一叫,我就来那是因为你爹那人不赖,以前对我好过。这阵我觉见润成这个娃娃不赖,收了做徒弟,我也就更得来了。说是我和你爹是一辈,我再收润成当徒弟乱了辈分。可是这阵也不用讲究太多,我就是想着把我的这些本事、还有乱七八糟些用的东西传给个人,不要我一死就全没了。我是个老光棍,活着时候是一个人,死了也是一个人,都一样。可是不能可惜了我的手艺。这边的事差不多了,我也不住了,有事再说吧。你们不用送,反正天也不冷,我慢悠悠的走,走小道用不了多长时候也就回去了。
老汉走了以后,官庄也好,秦家大小也好,又开始过起了寡寡淡淡的日子。润成跟着二平学的东西也渐渐开始多起来了,这小子倒是挺上劲的,成天就是在回家,也是手里抠掐(作者注:抠掐在当地方言里是摆弄的意思)些小东西。这倒是叫大楞看得挺高兴。看来这个二小子以后不光有个明面上的木匠营生,暗里还有文瘸子教给的本事。虽说不一定如人家老大栓成一样到干部跟前伺候干部有奔头,可是将来挣份家业娶老婆养孩子还是不成问题的。每到这个时候,大楞就得爽的很,就跟四个小子都已经成了事一样。
冬天又到了,快放寒假了。这天进成从学堂回来,给他二哥说,学堂的张老师叫他给修桌椅板凳呢。
润成说,我才是个学徒的,会干什么?怎么不寻我师父去?
进成:张老师人家说了,学堂也没多少营生要干。就不用叫你师父了。还说是叫你一放假就去。
大楞:去吧,学堂里头的那些破烂东西也是该修修了。去了好好给弄,不要日哄人,叫全庄子里人骂说我二小子不成用(作者注:成用就是做事靠谱的意思)。
放了假的第二天,吃过早饭,润成就到学堂,也就是上回人们给拾掇出来的以前的老爷庙去了。
润成以为自己挺早,没想见张老师早就在门口等着呢。润成进了窑里,正要问修哪几个时,张老师来了一句:先烤烤火,我和你说个话。
张老师拽过个凳子叫润成做好,自己坐在了一个靠墙的凳子上,润成瞅见这个凳子是个三条腿。
张老师:润成,我叫你来其实主要不是修理家具,是有东西想给你。
润成一愣:张老师,什么东西?
张老师:我家有本书,家里的老人们传了好几代了。这个书上字我认得,有些也能看懂。可是跟我的营生没什么关系,我也用不上,我觉见你用的上,干脆给你算了。
张老师说完起身从当讲桌的土台子上拿来个布包包,从里头掏出本书来。
润成接过来,看着这本样子挺古怪的书。书从左手边翻开,里头的字都是毛笔写的。每个字比筷子头大不了多少,排列的是横平竖直。隔上几页还有图画,画里还有人人。他把书翻回到首页,开始念起来:《周易全经考注》。念完他抬头看着张老师
老师点点头:是,这本书就叫周易全经考注。谁写的我也不知道,我以前没事的时候大概翻了翻。这本书主要讲的是周易的经、传、彖书,还有历代和这本经书有关的事情。
润成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本什么叫《周易全经考注》的书。实际上他统共读过的书也没几本。除了在学堂见过的那几本书,就是从松根垴拿回来的书。
张老师拉开了架势,说起了这本书:我家祖上虽然没有人做什么风水师、阴阳先生的,不过念书的每代都有那么几个。所以家里也留下些书。说起来,这本书和你学的本事不能说就是一回事。但是我觉见你好好读一读对你有好处。
润成:我翻了几页,发现有些字我也不认识,怎么看。再说看书不得有人教吗?
张老师:这世上真正的本事不是老师、师父教出来的。不是有句老话叫,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吗?你不认得字可以来寻我,我给你说说。
润成:那老师,你才说的这本什么考注,到底是关于什么的。
张老师:我知道的也不多。我大概给你说说。这易经是我们老祖宗文化的宝贝。写了得有五千多年了。这么说吧,老祖宗留下的很多习惯、说法都和《易经》有关系。它里头不光上有天道的运行法,下还有地道的运行法,中间的人道处事行走法都有。咱们过日子平常见到的看病、练武、打仗、种地、看人、礼数、起房建屋、还有你跟那个姓文的老汉学的那些东西都跟它有关系。
这一番说话闹得润成云里雾里,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的书。这可真是个宝贝。他低头又看了看这本拿粗线缝起来的书,里头的纸跟他上回见过的弓家族谱一样都发黄了。
张老师接着说道:其实易经分了上下两部,有个口诀:上经是,欠款屯蒙需讼师,比小畜兮履泰否,同人大有谦豫随,蛊临观兮噬嗑贲,剥复无妄大畜颐,大过坎离三十备。下经是,咸恒遁兮及大壮,晋与明夷家人睽,骞解损益夬姤萃,升困井革鼎震继,艮渐归妹丰旅巽,兑涣节合中孚至,小过既济兼未济,是为下经三十四。上下两经,统共是八八六十四卦。其他的什么传、彖书都是后人们给写的。
润成更是叫闹不精明了,以前他看文瘸子给的那几本书的时候,有时也提产(作者注:提产在当地方言里就是提起的意思)起什么八卦,没有想到全部在这本书里头。这下子他更是把手里的书当成宝贝了,先前是一只手抓着来,这阵开始用两只手端着了。像是手里端着碗热面汤,生怕是洒出来烧着人。
他觉得以前怎么没看出来,眼前的张老师也知道些这种东西!
张老师给大概地说了说以后,润成开始干修理的营生。那些桌子、长条凳不是缺腿就是斗子烂了。用了多少年早就不行了,他边修着边给自己说,等自己学会木匠本事了,好好给学堂做上些用的家具。
修理完烂家具,他到那个土台子跟前。这个土台子其实就是原来那个上进成身的黄货老爷的神像台子,这阵成了张老师的讲桌。本来就已经是烂台子,用了半年更烂了。上头还有老鼠洞,他和了些泥想给糊上,却发现这个洞不简单!
洞里有东西!润成找了根烧火的铁火杵(作者注:火杵就是当地人用来扒拉炉灶的铁棍,有长有短)把洞捅了捅,闹大了些。把手伸了进去。
手没有全伸进去就摸到了底,摸到了个东西:扁扁的,圆圆的,有些像是家里切好的大萝卜片子。摸着凉凉,估摸着是个铁玩意儿。拿出来,是个薄片片。上头还有个人头,这个人头光着个脑袋。润成不知道这是什么,把张老师叫了过来。
张老师一看,脸上的颜色一变,压低声音和润成说,你从哪里寻见的这个东西?
润成一看张老师这个脸色,愣了:张老师,怎么了?我在你当讲桌的土台子半当中的洞里找到的。这是个什么东西?
张老师:这叫现大洋。这种现大洋人们又叫他袁大头,就是老早年间人们用的钱。润成,这块东西你拿着不要和其他人说,知道吧。
润成:怎么了?
张老师:因为些这个东西,都闹出人命了,还敢叫人们知道有这个东西?
润成感觉见日怪了:这官庄什么时候又闹出人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