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荧幕上黑白的画面跳跃着，旖桑屏息凝视已然看得入神。恍然间，她感觉有异样的光线打在自己侧脸颊上，她用余光扫去，明白是肖霭正一遍又一遍兴趣颇浓地打量着自己，旖桑也不觉别扭，更未感到奇怪，自然地用双手托起了下巴，一脸痴迷被刻画得更生动了。“那时候看了《神女》、《小玩意》，我真的很佩服她，把姆妈演的那么光辉。”旖桑突然开口说话，肖霭诚然被她给吓了一跳。

“姆妈到底是个什么样子，阿拉是真的不晓得，”旖桑闻声转头看着肖霭，见她眼底里是一片死灰无精打采，说着上海话的声音听起来嗡嗡嗡的，她又道：“旖桑，侬听说过阿拉姆妈的事体吗？应该是没有吧，在外头又没有人会提。阿拉姆妈原本不想要小孩的，她是那种向往自由的女人家，萧百思不同意说什么他们的爱情不能没有结果。姆妈生下阿拉自己却大出血死了。那老匹夫接受不了事实，总是自欺姆妈没死只是失踪了。说来也是稀奇，阿拉是个早产儿，但出生的时候居然是比正常足月的毛头儿还重呢。”

“这倒是确实罕见的。”

“小时候听在家里帮佣的老人说起，那时候姆妈实在是没办法把阿拉生下来，拖到情况很危险了，接生的不得不问家里的男人‘是要保大的还是保小的’，萧百恩没犹豫便说‘保大的’……没有一个做女儿的是能原谅父亲对自己母亲的背叛的，虽然阿拉和萧百恩在很多事情上不对头，但是在这一点上阿拉打心里是敬重着他，他把阿拉姆妈看得比命还重。噯，萧霭缨也好，姚霭缨也罢，无论是哪一个，对阿拉自家而言，阿拉本身是一点都不想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

肖霭的语无伦次令夏旖桑倍感尬尴，察觉到她敏感的内心深处情感已然如同乱麻，不善交际的旖桑的心也跟着一起乱了，突兀出一句：“为什么？”生硬的语气巧妙遮掩住了丝丝怜悯。

“以前从不跟别人提的，今天见了你突然想说出来，想知道说了心里会是什么感觉，呵，结果也没什么感觉。”肖霭改说起普通话，一副沉思默想的模样。旖桑借了荧幕后射来的微光细看她，浓密的睫毛微卷着，不知是在装饰着银灰色的瞳，还是在装饰着神秘，那双幽深的眼眸再转向荧幕时正好同“剧终”这两个硕大的字儿对上。

“拨通电话回去吧，会晚回去是肯定的了，别叫家里头的人担心了。”

楼下留声机曲调悠扬，当旖桑回过神来时，荧幕上“三个摩登女性”字样正好略过，“来的时候就跟家里边打过招呼的。”她忧心忡忡应了肖霭的话。

“黎小姐跳得真好，啊哈哈哈！”

“楚小姐侬真噱头，高跟鞋儿都跳没了。”楼下流淌开来的旋律更欢腾了，五彩斑斓的欢笑声传到了楼上时，却只剩下惨淡的欢颜死在了想象中，敌不过眼前黑白灰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