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县长召见
海盐县寺衙署大厅。
身材瘦小，头戴高冠，留着灰白长须，穿深色袍服，腰中配长剑，另一边系着黄绶铜印的海盐县长康京，正头疼的跪坐在案几后面。双手使劲的按着太阳穴。
使他头疼的还是盘住在城外的几千流民。
他年已过五十，过了以做官为民，造福乡梓为崇高理想的年纪。他只想守着他的一亩三分地，安心的过日子。
可是还依旧有人让他过得不舒畅。
确切的说，自打他半年前上任这海盐县长以来，就没有舒畅过。
以海盐县李家、杨家为首的豪强，沆瀣一气独霸海盐县不说，既然还联手其他掾吏想要架空他。
本来在他刚来到海盐县任县长时，就知道海盐县的势力以百年家族李家为首，杨家等后来家族为尾翼。康京为了能在海盐县站稳脚跟，特意征辟了李家家主李审为主簿，杨家家主杨宣为兵曹从事。
可让康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李审，杨宣等人与县尉谢民勾起起来。做了许多对有利于李家，杨家的私事。当时，康京也算看的开。只要他们不影响他的权利，对于这些事，他是睁一眼，闭一只眼。
可是，后来许多有关海盐县的政令，没有经过他的手，更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直接被他们发布了出去。
这不就是要架空他吗？
这对于年过五十，才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县之长的他，怎么能善罢甘修。
一旦他被架空的丑事传扬了出去，那对他的名声可是个沉重的打击。
他可不想到老了，还要背负一个让他蒙羞的名声。
于是他立即辞退李审，杨宣等人的掾吏官职。
他就是要让着李家与杨家看看，这海盐县还是他在做主。
也正是如此，李家，杨家于是利用他们家族的势力，不断地给他制造麻烦。使得他的政令在海盐县很不通畅。
康京知道，李家，杨家是想要逼走他。
康京在这事上，也还算硬气，没有与李家、杨家妥协。既然政令不通，他可以慢慢地来。
然而，突如其来的流民，不断涌入海盐县，顿时让他措手不及。
流民不加安抚，时间一长，定会制造出许多的祸端。
为了能安稳的在海盐把县长做下去，他也想过要救这些流民，可是如今的季节，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海盐县的粮仓中，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粮食，来安置这些流民。
这倒不是他爱惜百姓，他从不自认为他是个良吏。
对于流民的死活，不管流民是卖儿卖女也好，易子相食也罢，只要不在他的地盘闹事就行。
如今好几日过去了，这流民正处于生死边缘。
如果在拖延下去，在他们生无活路的时候，一定会落草为寇为祸乡亭。到那时，他的治下一片混乱。那等待他的，不是被朝廷问责，就是丢官。
这也一定是李家与杨家，最希望看到的事。所以即便李家，杨家等家族再怎么富有，也不会给城外的流民一颗粮食。
“哎。”
康京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他已经是无能为力了。
宋凌作为一个被康京征辟来的仓曹掾吏，知道康京叹息什么，也知道康京与李家，杨家之间的龌龊事。
“县君。要不把高云轩请过来相商如何？”
高珣在海盐县市集卖食盐的事，他刚刚听人说起过。既然高珣能够卖食盐，那就说明高珣手中有钱。高珣既然能在文庄亭卖马救民，那到了海盐县，他高珣有了钱，想必也不会吝啬。如果这样，就可以帮着康京化解眼前的窘迫的局势。虽然他不认同康京的为人，但康京毕竟是他的恩主。把他辟召了官场，那他就应该知恩图报。
“高云轩？那个在文庄亭，卖马救民的高云轩？”
康京双眼顿时一亮。不过，很快又黯淡了下去。摇头道：“他来了又如何，即使他如今在流民中有名声，但对城外那些饥肠辘辘的流民，也一样是无能为力。如果他有家财，在文庄亭也不至于卖马救民。难道还要他卖一次马不成。即使他有马卖，以聚集到海盐县的这上千流民，也救不了这么多人啊。”
宋凌连连摆手道：“不是，县君，高云轩县长就在县城里卖盐，而且灵听说，高珣他那边的食盐是大卖特卖。一个时辰都不到，他们所带来的食盐给，就卖了个精光。还有许多百姓，因为买不到盐，已经失望的离去。也就是说，高珣此时手中有钱。凌相信，以他的仁义，一定会救城外那些流民的。”
“此事当真？”
康京猛地扑在了宋凌的身边，惊喜的问道。
“千真万确。”
“好，宝路你速去把这高云轩请过来。”
康京同时，又强调道：“不过，你去请高云轩过来，必须悄悄地过去。不要让李家，杨家的人知道了。这寺衙里，到处都是与李家，杨家有瓜葛的人。如果让李家，杨家知道了，定会又生一些波澜。”
康京对这个他征辟而来的仓曹从事还是信任的。
他知道宋凌的为人与底细。
宋凌在他的家乡，兖州陈留郡襄邑县为掾吏时，因为嫉恶如仇，又执法如山，得罪了襄邑县豪族。他被豪族迫害，幸得襄邑游侠首领相助，才以逃过一死。于是宋凌带着他的家人，来到了海盐县。康京知道这事后，敬佩宋凌的为人，于是征辟其为仓曹从事。
“诺。”
宋凌立即起身离开大厅。
康京看着宋凌离开后，顿时就琢磨了开来。高珣既然在海盐县卖盐，那就说明，高珣就是海盐县人士。同时，高珣的食盐能在短时间卖空，同时也说明高珣的食盐很好，或者说价格便宜。
这是一个机会。
康京又立即叫来一个心腹，让他去查询一下高珣今日卖盐的情况。如果事情属实，他不介意给高珣一场富贵。当然，高珣也必须能承受住李、杨两家的冲击。
宋凌按照康京的吩咐，悄悄的出了寺衙。
片刻时间后，他来到高家盐铺。
此时，高珣等人正在整理店铺里的东西。看见一个二十多岁，头戴小冠，着深衣，穿黑履，配长剑，带银钩冲牙的男子，缓缓的走进了店铺。四处打量他们的同时，又久久的不说话。
“嘿！”
高江猛的扑到宋凌的身前，大声道：“你这厮想干什么。不要拿着你的这双贼眼，在店铺里乱瞅。要买盐，现在无货，明日起早再来。或者说，你是想闹事？那就先过了我这双拳头再说。”
“四兄，不得无礼。”
高珣快速的来到高江身前，并把高江拖到了身后，向着宋凌躬身行礼，道：“家兄刚才太无礼，珣代他向君赔礼道歉，还请君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宋凌顿时双眼一亮，道：“无妨，是我无礼在先。怨不得这位兄台。小郎君就是高珣，高云轩吧？”
“我是高珣，草字云轩。”
“君的大名，凌今日听说了。君卖马救二百老弱妇孺流民之事，着实让在下钦佩。某是宋凌，名宝路。添为海盐县仓曹。”
宋凌也是向高珣行了一礼。
“原来是宋君，宋仓曹。珣是久仰君之大名。今日能见君的真颜，实乃珣的荣幸。只是，不知君今日来我店铺是？”
高珣在海盐县还真听过这宋凌的大名。宋凌因为把手海盐仓曹，又执法如山。在任上，把李家、杨家安插在仓曹中，以权谋私，又贪污受贿的人，全部开除了出来。正因为这，使得他得罪了李家，杨家。也因为这，宋凌的大名被海盐县人所知道。
“县君有请高小郎君前往寺衙一叙。”
“县君请我？”
高珣顿时满脸疑问。海盐县长要他去寺衙做什么？而且还派人前来请他。难道是我的名声？不像，他这点名声，还轮不到请。县衙要请人，也应该是请一些名满郡县的名士才对。
不过，很快高珣就反应了过来。
于是交代了高泽几句后，与宋凌走出了店铺。
在路上。
高珣追上宋凌，道：“宋君，县君要在下去寺衙，可是为了城外流民之事？”
宋凌满脸诧异的看着高珣，没有想到高珣如此机敏，这么快就想到了问题所在。宋凌也没有隐瞒，道：“县君见君，确实是为了城外流民之事。”
高珣猛的停下了脚步，一脸狐疑的看着宋凌道：“县君见珣，怕不止是流民的事那么简单吧。”
“那以君的猜测，县君是为了什么呢？”
宋凌拢袖交叉在胸前，很有兴趣的看着高珣。
“虽然珣在吴郡突然窜起一些名声。但是，珣也不过是一介白身，又无什么名满郡县的声望。县君不可能为了这而见珣。那剩下就是，就是眼前逗留在城外的流民了。然而，只要通过文庄亭的事，略加分析，就知道珣只不过是贫苦之家。根本就没有足够的财力来安置城外那好几千流民。所以，县君要见的，也应该是像李家，杨家这样的豪族才对。也正是如此，才让珣困惑，县君为何要舍近求远？还请宋君能为珣解惑。”
高珣向宋凌躬身为礼。他必须了解这康京见他的背后原因。不然，稀里糊涂的跳进去，被康京给卖了，还在自乐。
宋凌见高珣聪慧异常，知道高珣不是那么好敷衍。于是道：“不瞒高小郎君，县君与李家，杨家之间关系有点紧张！所以，在得知君在市集卖盐后，凌就向县君推荐了君。”
“宋君推荐的我？这不是把珣推到火上去烤吗？”
高珣在听到康京与李家，杨家关系紧张后，顿时脸色大变。这康京与李家，杨家，恐怕不是关系紧张那么简单。不然也不会来找他这个既无势力，也无人脉的他。康京这是在病急乱投医。
而且，既然康京与李家，杨家关系不好。那他参与进去，岂不是要接受李家，杨家的怒火？
“高小郎君何出此言？为何说要说是某把君推到火上烤？”宋凌狐疑道。
“县君与李家，杨家的关系很差。那也说明，对城外的流民的安置，也是李家、杨家刻意阻扰的。如果珣参与了进来，岂不是要承受李家、杨家的怒火？县君他作为一县之长，都对李家，杨家无能无力。珣一介白身，一个小小的平民百姓家，去挡海盐最大家族的李家，第二家族的杨家。这不是在找死吗？”
高珣整个人都心烦意乱了起来。
看来，他把所有的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本来以为卖了盐，买些粮食，救济流民，再把流民招到他的家中。什么事情都万事大吉了。没有想到这不救流民的背后，还有如此一出。
一旦高珣介入其中，他可以想象，李家与杨家的怒火一定会发泄到他身上。如今他什么都没有，李家与杨家要他的性命还不是一句的事。
“听小郎君你的语气，你很怕李家，杨家？”
宋凌见高珣如此失态，心中很是失望。
他还以为这个刚刚名满吴郡的高云轩，定是一个有担当的人物。位了这，他还特意跑来。一是为了传递康京的命令，二是特意来结交高珣。
“怕？当然怕。如果是我独身一人，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也拦不住我。我想要救这些流民，即使李家、杨家不满，他们又能奈我何？大不了救了之后，拍拍屁股走人。”
高珣语气顿了顿，又道：“君刚才在珣的店铺里也看到了。那里面的人，全是我的家人。同时，在高家村，还有我的长辈亲人，高家总共有二十多口人。如果我挡住了李家，杨家的枪口，那就是让我的这些亲人，去阎王殿喝茶。宋君，假如你处在我的位置，你怕不怕？”
“这。。。。。。”
宋凌顿时语塞。高珣有家族牵挂，确实是心有顾忌。他能理解。设身处地的一想，换做是他，他也同样的顾忌。要不然，他在家乡被豪族迫害之后，也不会带着家人逃到扬州了。
只是，此时此地，能救城外流民与水火的，也只有高珣了。
宋凌想了想，最后咬咬牙道；“高小郎君，凌刚才的冒失，还请君原谅。如今，在这个海盐县，还能救城外那几千流民的，也只有君一人了。要不这样，如果君信的过凌，君就把家眷交予我，我辞了这海盐仓曹，带他们远走高飞。而君留下来救民，如何？”
“假如，君在这次救流民中，万一被李家，杨家所杀。等我安置所有的家眷。凌定来为你复仇。即使凌有生之年不能杀掉李家，杨家之人。那凌定会自杀于你坟前，向你赔罪。”
高珣深深地看了看宋凌一眼，没有想到这里还有如此为民着想的人物。
古人重信诺。一旦应承了的事，即使身死也会完成。假如他听从宋凌的话，一旦他身死，这宋凌还真会与李家，杨家不死不休。一旦他完成不了，也还真有可能到他的坟前自杀。
然而，对于这救济流民的事，如果他还想要把他的目标一直进行下去的话，那他就必须要迈过李家与杨家这堵墙。
于是，高珣深深地吸了口气，对宋凌道：”走，去寺衙。不过，宋君，除了你所说的带我家人避祸外，还有其他的办法。“
”什么办法？“宋凌急切的问道。
”不知道，见了县君在说。不过，这流民我要救，家人我也要保。“高珣斩钉截铁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