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六。
邱色后来告诉我,敖龙傅上请天神,将孙悟空关在了幽寒冰狱。
我问邱色那是一个怎样的地方,邱色面露难色,支支吾吾的什么也没说明白。
想来是敖龙傅同他讲了些什么,我心下烦闷,就将他赶出了房中,这些天只要闲下来,我总是能想到孙悟空,想着他做的每一件事,每每想一次,心脏都是要痛不欲生一回。
“阿垚。”门外是敖龙傅的声音,我迟疑了一下,没做回答,想着装睡蒙混过去。
敖龙傅挥袖,门被破开,我爬上床装睡的姿势定在了半空。
“咳……”我拍了拍床塌,挤出一个笑脸转身看向敖龙傅:“你怎么来了?”
“你与我是夫妻,自然是要在一块的。”他摸着眼上的白绫,我便想到了他这双眼睛,原本也是看的见的。
“他原本也没伤我,你不用将他关起来的。”我小心翼翼的开口,如同做了天大的亏心事,敖龙傅扬唇,虽是笑着,却比冬日寒雪还要冷:“阿垚,他是魔,与我们做仙神的,本就势不两立。”
“可是……”我咬唇下了决心:“他是好人。”
“好人?”敖龙傅的手一滞,忽然出现在我面前,我一惊,看着床榻坐了下去。
“敖……敖龙傅……”他身子越发靠近了些,我抖了抖起身将他推开,却不想使出了仙法,将他震开撞到了墙面上。
想必我这劲用的大,敖龙傅咳嗽了许久都没有缓过来,我刚想起身去看他伤的如何,他却施法将我定在原地,语气冰冷:“你以为将我打伤了,就可以去救孙悟空么?”
“我不曾……”我挣扎了一会儿,这下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明日我会上请天神,亲手在幽寒冰狱了结他。”敖龙傅扶着墙狠狠喘了一口气,眉间若有若无出现红火:“你终归是我的。”
他犹如把我比做了一个东西,而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我看着他设下结界离去,心底无端生出一股寒意,自我醒来,我似乎就从未真正认识过他。
半夜结界忽然破开,邱色拿着一块玉石一样的东西东张西望的进来,我刚想说话,邱色连忙嘘声低语:“师父,你快些离开这里。”
“是敖龙傅让你来放了我?”邱色向来是很护着敖龙傅,因他觉着敖龙傅救了我,也算是他的半个恩人,如今却不知怎么了,当我提到敖龙傅时脸色大变:“师父,此人心机深沉,他诓了所有仙神,也骗了你我。”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还想细问,邱色却将我拉起来推到门外着急不已:“师父,等敖龙傅醒来你便走不了了。”
“那你呢?”我拽住他将我往外推的手,邱色咬牙下定决心:“我会幻做师父你的模样待在这里,能瞒一时便是一时。”
“师父你不用担心我。”他弯弯月牙眼,少年天真的模样:“师父你曾替我算过命,说我是有仙资,至少也该活很多个万年的。”
“拿着这个去幽冥,就能救他了。”邱色将玉石塞到我手里,我点头轻语:“我虽不记得有你这么个徒弟,但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觉着是真的,想来以前你在我心底一定占了很大的重量。”
“师父。”他看着我,非常用力的抱住我在我耳边轻语:“邱色,真的很开心有一个师父这样的仙神陪着长大。”
说完后他缓缓松开我,像是做了重大的决定。
我握紧玉石看了他一眼,他笑着朝我点头,我这才施法离去。
邱色看着离去的身影,恍惚又看到以前,那个教他仙法的女子。
邱色听着龙宫里的响动,左眼一滴泪,缓缓滴落,落在地面。
七。
我不曾想幽寒冰狱竟是如此可怕的地方,每走一步都能听到冤鬼哀嚎之声,我握紧了玉石,强压着心中的不安往里走,寒冷让我打了个哆嗦,脚下的步伐却还是又加快了些。
“孙悟空——”我脚底有些发麻,狐族最惧寒,我抖抖脚,心里将这偌大冰狱的创造者骂了个底朝天。
“啊啾——”我揉揉红通通的鼻子一边走一边继续喊:“孙悟空,我过来救你了——”
“孙悟空——”
“孙悟空——”
……
到最后声音有都有嘶哑,我气竭的哈了一口气,这幽寒冰狱这样冷,也不知道他关了这样久,又是怎么承受过来的。
“……我在……”声音薄弱,我来了精神又唤:“孙悟空?”
“我在……”声音虽然有,但是明显是被阻拦过才变得如此弱小。
我急忙举起玉石,远处发出一声响动,结界破开,到处都是被冰链锁着的孤魂野鬼,而孙悟空就被一个铁笼困在中央,手脚束缚着整整四条冰链,他一动,冰链就勒紧,还发出银白色的光,他虽不叫疼,可是额上的青筋却在告诉我,这是常人受不得之苦。
我虽用玉石破了结界,可这个铁笼和冰链的术法我却毫无办法解开,看着他的神色我越发着急,于是将用玉石去砸这铁笼,玉石碎了一角,可铁笼还是纹丝不动。
“这一枚仅有的魂玉,你却将它当石头。”他为了让我安心,还扯出一脸笑容逗弄我,我愤愤的将破碎的玉石扔在地上,着急不已:“砸不开这破笼子救你,它还不如一块石头管用。”
“我很开心。”他语气有些缓:“白采,你能来这里,我哪怕死了,也是开心的。”
“死什么死!”我生气极了:“我费劲心思寻你,自然不是来救一个死人的。”
“白采,你可曾想过,哪怕敖龙傅费尽心思对你,你却还要到这幽寒冰狱来寻我?”他看着我,眸中的是不明的情绪。
我看着他,又低头看着自己冻伤的手,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话。
敖龙傅是救了我的恩人,还是给了我一双眼睛的恩人,不仅如此,在他的故事里,我们是情投意合,我对他一腔真心,他对我亦是万般情深。
眼前之人,于我没有任何的恩情,可我这一颗心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起,才开始痛不欲生。
“这是喜欢,是爱。”他狠狠抽了一口气,想来是又被勒疼了,声音开始有些颤抖:“哪怕万年前你至死也不愿相信,哪怕敖龙傅在你体内用了锁魂咒,你这一颗心里,也只有我。”
“你不要再说了!”我咳嗽了一声,身体像是有两股力量在僵持着,直到一股力量直击心口,痛得我缓缓瘫坐在地,靠着铁笼有些无助:“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可是我想救你出来,孙悟空,我不想你死……”
……
“所以我想,我的确是欢喜你的。”
“白采。”
“嗯……”我不知不觉应了一声,他的手不知何时攀到了我的小指上,我冻得哆嗦了一下,又自顾自道:“真是……没把你救出来,又把邱色和自己也搭进去了。”
“傻狐狸。”
“你身上很凉哎……哎?”我反身看着抱住我的人,一脸诧异:“你是怎么出来的?”
“那魂玉本是封印我内丹的,你将它敲碎了,这区区幽寒冰狱自然是锁不住我的。”他就这样姿势将我从地上端起来,我吓得反手掐住他的双臂:“孙悟空,你……你放我下来……”
“别动。”我听话的不再动,他缓缓将我放下,手腕和脚腕的伤痕着实触目惊心。
“手可疼?”他将我的双手握住,明明他的手和我一样冷,却在他握住我的瞬间,整颗心脏都是暖洋洋的。
“不疼。”我舔了舔嘴皮:“快走吧,待会儿敖龙傅来了,你俩又要打起来了。”
“花果山也不知还能不能待……”我忧愁的想着如何与他亡命天涯,他却一只手牵着我,一只手幻出金箍棒将地上的玉石击得粉碎,昂首挺胸像个应战的将军:“这魂玉是邪魅之物,敖龙傅修炼虽禁术,却伤不了我。”
“那你怎么还会被抓来……”我小声嘟囔,许是被他听见了,松开手捂住了我的嘴,颇有些面子挂不住:“跟我回家,傻狐狸。”
“……”我点点头,乐呵呵的被他抱着腾云驾雾离开这个鬼地方。
第一次是他掳我去了花果山,第二次,我是心甘情愿随他离去。
我想,我或许先前并不是那么喜欢敖龙傅,在他故事里,也许只是个故事。
八。
回到花果山时,孙悟空的脸色每走一步就沉了一分,我看着这遍地烧焦的桃花树不由心生惋惜,这敖龙傅下手未免太狠了些,竟将花果山给烧的一干二净。
“嘎嘎……”一只乌鸦停在一棵烧焦的枯树枝上,叫唤了几声,孙悟空的脸色又缓了下来。
“走。”他反身拉着我走,我跟着他问道:“要去哪?”
“火焰山。”他回头,眼神都是温柔:“这些年来,他们都很想你。”
我远远低估了他这一句“很想你”的意思。
当那个已经当个娘亲的女子趴在我身上哭天喊地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个“很想”原来是可以撕心裂肺的。
“自从四万年你尸骨无存后,我同笨牛便在火焰山做了一个你的衣冠冢,如今你回来了,可要去看看?”她擦了擦眼泪鼻涕,我摇摇头,委实不想自己去看自己的坟墓。
“你那群猴子猴孙我暗地里都安排了藏身之处,你无需担心九重天会为难到他们。”他一旁的男子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又叹了一口气:“你是魔,而我与紫霞已经入了仙籍,所以这四万年来许多事……由不得你我。”
孙悟空伸手,用力按在他的肩上:“你我是结拜兄弟,亦是知己。我本是自愿坠入魔道,与你无关。”
“你这猴子……”男子渐渐红了眼,别过头了,像是要哭了。
“咳……”我咳嗽一声打破这尴尬的气氛,朝着死死抱住我的紫霞道:“不是说要带我去看衣冠冢么,都待在门口做甚?”
紫霞点点头,总算是松开了我。
衣冠冢做的很漂亮,边边角角都是火红色的花。
“这是火焰花,笨牛说这个花可以聚集四海八荒内姐姐你散落的灵,不至于连个魂魄轮回都没有。”紫霞眼中是忧,我实属不知我生前是有多么的决绝,决绝到让每个人都记住了我是如何凄厉的死去。
“对不起。”我看着他们,心口有些难受:“我就这样走了四万年,想来你们,一定很难过。”
孙悟空的眸子深邃,但我晓得,他这样的性子,哪怕受了再大的伤,也是不会吭一声的。
“紫白采……我生前便是叫这个名字?”我吸了一口气,终究在各个版本的故事里,相信他的所有话。
“是。”
“不是。”
孙悟空这一声否认让两人都有些诧异,连同我都有些不解。
他们口口声声叫我时,分明就是紫白采三个字。
“我认识你时,你还是白清玄。”孙悟空眼神里藏着太多的东西,是我看不透看不明的情绪:“你已经忘了我,两次。”
“白清玄不是……”紫霞一愣,看向身旁的男子,男子蹙眉,却没有多说。
“那些往事,忘了便忘了,只是从今以后,不要再让我一人记得你了。”我看着他的神色,张张嘴却一个音也发不出来,满心都是苦涩。
这么多年,只有他记得这么多年,这是该多痛苦。
而后我知道了很多事,知道我生前有多不正经,知道我生前是个醋坛子,知道牛魔王和紫霞是我当的月老,知道孙悟空那一双眼睛是怎么没的,甚至也知道了我是怎么死的。
晚上孙悟空和牛魔王两人在洞外喝酒,我便与紫霞爬到了山洞上去吹晚风。
“姐姐。”紫霞左手用折扇扇着风,右手倒着酒壶里面的酒,一杯又一杯的小酌,眼神却是看着牛魔王的:“忘记大多是因为不愿记起,你觉着空哥哥对你毫无情意,也料定了我一定不会阻拦你寻死。”
“姐姐,你让我传话时就已经看透了我的私心是不是?”
“你知道我害怕有一日笨牛会舍了我再回到你身旁守着你,所以你让我去传话,也让我亲眼看着你死,让我知道你再无威胁。”
“可你那时被咒法反噬,骨头都不剩下,魂飞魄散,灵力四散,我看着空哥哥散尽一生修为只想挽留你的一缕魂魄,他说他是害死你的的人,可我何尝不也是,亲自送你去死的人。”
紫霞缓缓捂面,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好轻语:“你别哭,我不生你的气。”
“姐姐……”她抽泣着又道:“我真的很怀恋当年你同我在一起玩乐的时候。”
牛魔王不知道和孙悟空在聊些什么,忽然抬头看向我这边,我立马拍了拍紫霞的背:“别哭了,你家笨牛看过来了。”
这话果真管用,紫霞抬头,用袖子把脸上的泪水瞬间擦的干干净净。
“噗。”我一乐,伸手掐了掐她的脸:“都是做娘亲的人了,怎么一点也没长大。”
“姐姐……”她愣愣的看着我,也不叫疼,只是一直看着我,良久才缓缓跟着我笑了起来。
不曾想紫霞还是个话唠,她和我说了这四万年来发生的很多事,却绝口不提孙悟空是怎么堕入的魔道,我知道这是一个忌讳,所有人都知道如何避开,我自然也不会多问。
“我当初怀上红孩儿的时候,我爹可愁了,说不知道会不会生出个牛头人身的小家伙,如今却对他宠爱有加的……”
“你走后我总告诉红孩儿他还有个姑姑,有一日回来了,一定会很宠他的……”
“……我将他送去拜师学艺,走时他还在问我,这个姑姑怎么还不回来宠他……”
……
……
……
“嘘。”洞口下得两人早就喝光了几坛酒,紫霞喝醉了酒靠着我不知何时睡着了,牛魔王一跃而起到我身旁小心翼翼的抱起紫霞,同我点点头又跳下洞顶入内,我就坐在洞顶上看着洞下得孙悟空,什么都不说,就这么看着,又似把什么都说完了。
“我要跳下来了。”我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他不语,我就直接从洞顶跳了下来,他张开手臂稳稳当当的接下我,轻轻摇了摇头:“你就算定了我会接住你?”
“你就算定了我当时会跟着你走?”我歪着头,他抿唇,明显是很得意。
“白采。”他收回笑意:“火焰山不能多待,敖龙傅是聪明人,他若带着仙神过来发现你我在这里,便是拖累了他们。”
“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如今邱色化作了我的模样待在龙宫里,也不知道他如今怎样了。”我自离开后虽担忧着邱色的安危,可我也知道我哪怕担心也是无用,他花尽心思放我出来,自然是不想我又为了他回去被敖龙傅控住。
“白采,红沅逃离了花果山,你便永远缺少了一窍,你可怨我?”他揉着我的头,我认真的想了想才看着他道:“少了便少了吧,只要不会死就行,现在我就想天天的待在你身边。”
“傻狐狸。”他那得意的笑都快得意到天上去了,我揉揉自己的脸,我喜欢的人,怎么得意起来都是这么好看的要命。
难怪我生前,为了他连命也不要了。
可是这样好看的真心人,哪怕真要我的命,我还是会给的。
九。
我与孙悟空离开火焰山的时候紫霞还没有醒,送我们离开的是牛魔王,临走时他同我说了一句抱歉,我本不懂,而后又懂了。
紫霞的心思,他都知道。
可是他明明知道,却还是要装作不知道,紫霞觉得愧疚于我,他又何尝不是这样活了四万年。
“这把剑紫霞埋在衣冠冢里,祭拜了四万年。”孙悟空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长剑,他递给我,我伸手接住,有些沉甸甸。
“孙悟空。”我看着前方一步一步的走着有些恍神:“我生前,委实狠心,扔下你一个人过了四万年之久。”
“活过来以后,还把你给忘了。你们说的那些事,我却都不记得,堪堪遗憾……”我说到最后有些哽咽,我很想找回我生前的记忆,无论悲喜,都是属于我生命中一部分的记忆。
“白采。”他走到我身前挡住我的去路:“不怨你。”
“这些,都不怨你。”他双手捧着我脸认真道:“我们,还有很多个以后。”
我别来脸低头笑得有些苦涩。
“你用灵力压制着我身体里的咒法,身体可吃的消?”我看着鞋面不愿意抬头让他看见我:“你无需瞒着我,我都知道的。”
敖龙傅在我身体安置的内丹,原不是为了救我,而是为了控制我的心。
他那一声亏欠,我终是懂了。
“白采。”他用双手捧起我的脸,闭眼与已经我额心相对:“你还能活着,就已经足够了。”
我闭眼将眉头紧缩,而后缓缓松开往后退了一步拉开我俩的距离,他睁开眼,我便是笑靥如花的模样:“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南海。”他拉住我的一只手:“求见观音大士,解开你身体里的锁魂咒。”
“可……”
“观音大士从不与九重天仙神为伍,更何况敖龙傅动用了禁术,是天罪。”
他的话总是能让我安心,我想,无论是死去的紫白菜也好,还是现在活着的白垚也罢,我想,我对他,是打心底真心实意的喜欢。
可这一次,我心底的慌意似乎要将我整个人笼罩。
他看出我的不安,一路都是紧紧执住我的手,到了南海时他与我跪在了一条长长的阶梯下,我仿佛见过这一幕,他也是这样的神情,我陪着他,度过了春夏秋冬。
“我想起一些事。”我喃喃又语:“也是这样,我同你跪在一个山洞外。”
他的表情似喜又似悲。
“观音大士请四方神女进去。”阶梯上忽然出现一个捧着玉净瓶的孩童,别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
我暗暗握住了他的手低语:“若没能解开这咒术,我们可还能回到花果山平平安安度过此生?”
他握紧了我的手,就如同给了我答案。
我起身跟着孩童走上长阶,孩童走着走着就没了人影,独留我一人站在长阶上有些不解其意。
“恩爱无常,难得久、多畏惧,弃之,无惧无忧,反之,命危于晨露。”空中飘荡着这一句话,我捂着耳朵,委实不愿意听。
长阶不见,我从空中坠落,恍惚之中往事种种都在眼前浮现。
——你叫什么名字?
——白清玄。
——你可曾对我有一丝的真心实意过?
——欠你的,我会还,来世不够,我便永生永世的还。
——救你的那天,你说你叫白菜?
——是白采,不是白菜。
——这名字真难听。
我,全部都想起来了。
那本书里曾说佛祖用五指山困了它五百年,原不是这样来的。
而真正困了他五百年,竟是口口声声说这喜欢他的我。
我缓缓闭上眼,眼泪从脸庞落下。
前世,今生,一一都想起来了。
十。
九重天上的仙神都知道,天地初定时天神为了降服四海,分别将自己的女儿一一定了姻亲,可天神子嗣之中只有三女,天神西灵帝君便聚集东、南、西、北四方之灵力捏成一根仙骨,将自己座下的一只白狐飞升仙身,抽去其七情六欲以四方神女身份同西海龙王订姻亲,哪知西海内乱,其弟为得其位,弑之,两女一一抽筋不留,天神虽知此事但碍于当时天地初初平定,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将神女赐予其弟,谁知嫁娶当日新任龙王竟被一个被先王曾留在凡间不过九万岁的稚子杀于宫中,稚子为半马半龙的异族,三海以此为借口欲收西海,天神知晓此事后为四海互相牵制,便将龙位空悬,立下诺言,若稚子成年后能飞升成龙,便是下任龙王,并将四方神女赐予稚子,以护永世平安。
稚子虽幼,心性却不同旁人,稚子十四万岁时四方神女为其避劫,自愿堕入凡间,归来时不知怎生通了七窍,并呈上了一颗内丹给了稚子,稚子得丹,飞升成龙,而后灵明战神不知为何除去仙神之身成了妖,伙同赤尻马猴、通臂猿猴和六耳猕猴挑起了天乱,神女同稚子为降服混世四猴,赤尻马猴、通臂猿猴和六耳猕猴万世降服押入九司轮回受苦,唯独灵明战神被毁去真身,碎其魂魄,独留下一颗心用女蜗灵石镇压,神女平定天乱后不知所踪,于是稚子在九重天立誓,神女一日不现世,便是一日不登龙位,天神听后赐为龙宫太子,数万年四海八荒便盛传这西海的太子虽是万花丛中过,却片叶不沾身。
“白垚。”声音很浅,我睁开眼,女子垂睫,坐在莲花之中,似有哀意。
“观音大士。”我双手合十深深一拜,总说佛怜悲世人之苦,可这苦,又何尝不是佛立下的劫。
“你曾用世间噬心八苦换他一线生机,可还记得?”观音大士俯视着我,我咬唇轻语:“自是记得的。”
“白垚,你本魂转多世早无八苦之忧,若非是有人强行逆天而为将你寻回这一世......”
“观音大士。”我知道打断一个人说话是很不礼貌的,更何况我打断的还是一尊神佛,可我还是抬头直视着她:“是不是一旦解开我这锁魂咒,我必死无疑?”
“是。”观音大士是个慈悲的神佛,我仿佛能看到她眼角有泪落下。
“若不解,会如何?”
“控其心,弑其爱。若其不受控,反噬其主,主死,其锁魂者魂归忘川河底,受永世噬心之苦。”
我深深一拜,眼前朦胧的求了个恩情,撑地而起,走的有些踉跄。
我从长阶上走下去的时候踩到了裙摆,没有滚下去,只是长阶擦破了脚后跟的皮,长阶便短,门开,他跪在门外,眼神里是欣喜。
我看着这份欣喜,长长吸了一口气,刚想走向他,却看到他身后缓缓走来的敖龙傅。
果不其然,一旦恢复了灵力,他就能感应得到。
我捂着心口,面上阴晴不定。
孙悟空看向身后,警戒的将我护在身后,见敖龙傅只身前来,幻出金箍棒指着他却是对我而语:“锁魂咒可解开了?””
“孙悟空。”我握住金箍棒看着他:“别骗我了。”
“哪有什么女娲灵石,天育万年的石猴,是我,是我亲手用将你困在那暗无天日的灵石里,整整五百年。”
“整整,五百年......”孙悟空脸上是慌乱,金箍棒垂下,我捂面哽咽:“将我从现代取魂回来,是恨我,怨着我,既是恨着我,怨着我,又何苦,非要与我两情相悦......”
“白采......”
“我究竟是谁,白清玄,紫白采,还是白垚?”我笑的可能比哭还要难看:“我负了你一次,你便想着也负我一次,是不是?”
他不语,算是我说对了。
我起身,擦了擦眼泪,有些狼狈:“放我走吧。”
他握紧了拳,眼眶红的可怕。
“原来书里,都是骗人的。”
他既不是无端蹦出来的石猴,也没有爱上过一个叫紫霞的女子。
他曾也是个英雄,也是九重天的战神,只是被我骗取了一颗内丹,从此成了妖,如今,还堕成了魔。
以前的仙神大多在天战中殒灭,灵明战神与四方神女之间的事,无端只是仙籍上的寥寥几笔罢了,别人不知,可他知,敖龙傅也知。
“你曾经问我,我可对你真心实意过,我如今回答你。”我也红着眼,像头困兽:“不曾,没有,不可能。”
不曾,没有,怎么可能。
可我不能说。
他手里幻出了金箍棒,却只是紧紧握着。
我往敖龙傅的方向往前走了一步,他便横着金箍棒拦住了我的去路。
“你要跟他走?”他极力控制着自己,我看着敖龙傅,不愿意再多看他一眼:“自然。”
“我输了。”他吐字清楚,手上是青筋:“我赌着,你若记起来了,也是愿意同我在一起的。”
“你可知,那时我见到你时,我就想着也要你如同我当年一般,生不如死。”
以前我总是看不懂他,他的手在颤抖,堂堂大圣,如今却在害怕。
“可白采,你只是一句喜欢,只是一句喜欢,就让我没了理智继续下去。”他想伸手过来,我却从手中幻出长剑,划破了他的手掌。
“够了。”我忍下心里的难受:“你若再拦着我……”
“阿垚。”敖龙傅的声音是一道催命符,我死死的咬唇憋出几个字:“别拦着我了。”
“阿垚,若他再拦着你,自然是要挑断手筋脚筋的。”敖龙傅扇了扇折扇,虽是翩翩公子模样,却每句话都在牵扯着我的神经。
“白采。”孙悟空向前一步,我便后退一步握紧长剑。
“走啊!”我扬剑,却还是控制了力度,只是划破了他胸前的衣裳。
他胸前是三道疤痕,那是他为了撕阴薄救我被谛听抓伤的,可是我差一点点,就又让他多了一道伤痕。
“阿垚。”敖龙傅的声音在我脑中不停的晃,我闭眼,剑挥,有什么东西倒在了地上。
我喘着气睁眼,他蜷缩在地,地面全是血水。
“杀了他。”敖龙傅又语,我死死站在原地不动,他眉间忽现魔火,掌心是蓝黑色的冰霜,刺向孙悟空时又成了利刃。
“不要——”我想冲上去挡住这一招,却被敖龙傅侧脸一个眼神定在了原地不能动弹。
不曾想他修炼禁术,竟有了这样大的本事。又或者是,我从来就是小瞧了他,一个不过九万岁就能弑杀叔父的人,怎生会不懂得隐藏自己真正的实力。
“三太子殿下。”冰霜碎,孩童手提柳枝出现,一挥,地上便没了人影。
我看着他被救,心中的惶恐才平复。
“南海见不得血腥之物,更何况还是伤我南海之客。”
敖龙傅额心的魔火渐渐隐去,脸上是温和的笑意:“我寻我太子妃回西海,观音大士可也要拦着?”
孩童看着我,我眨眨眼,他便消失不见了。
临走前,我求观音大士的恩情只有一句话,就是救他。
用我余生与他的姻缘来换。
既不能相守一生,那我便放他成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