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万里山河寂
第四章万里山河寂
叶相府中，凝绛阁前，银枪挽花。
因为被叶震禁足，百无聊赖的叶凝绛只好拿出秦慕安赠送的银枪‘爵尺’，轻轻地擦拭着。
“小姐，小姐不好了！”叶凝绛的侍女秋莎，急急忙忙的跑进凝绛阁，就连撞倒了茶杯都没有察觉。
“什么不好了，你小姐我好着呢！”叶凝绛将爵尺上的红色枪缨抚顺，顺手耍了一个漂亮的枪花，“有话快说，是不是爹将我的禁足时间又加长了？”
“是！额……也不是……不，老爷确实加长了时间，哎呀，是因为……”秋莎焦急的在叶凝绛眼前跳来跳去，恨不得一下子就将话说清楚，却词不达意。
“因为什么？”叶凝绛的语气平静，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魅力。禁足时间加长在自己的预料之中，她知道爹是不会轻易让自己离开叶相府的。
“因为……小姐，老爷不让我们说。”秋莎为难的绞着衣角，老爷下令不许任何人跟小姐透露消息，可是她觉得小姐应该知道，这种事又不可能隐瞒一辈子。
“那我来问你，你点头和摇头就行了。这样就不是你说的了。”叶凝绛将秋莎打翻的茶杯扶正，白色长衫轻轻一扬，潇洒的坐了下来，“你这么着急，是爹跟我寻了一门亲事，要让我嫁过去？”
看着秋莎将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样，让叶凝绛皱起了眉头，对于这个猜测她有着极大的把握的，可惜竟然猜错了。如果不是这个原因，那就只有一件事：“是不是有慕安的消息了？”
秋莎立马点头。
“爹不让你们告诉我消息，难道是……”叶凝绛想到那个猜测，心里顿时一疼，声音都没有了之前的清脆昂扬，“慕安回来了，只是被国主囚禁了起来？”
“不，不是的，小姐。老爷……老爷不让我们告诉你，担心你做傻事。”秋莎实在是忍不住了，现在的她已经不管老爷会怎样惩罚她了，她一定要告诉小姐，“小姐，苍溯大军已经攻打到了玉岭关，两军已经交战好几天了！而一直跟着秦将军的凌剑将军已经叛变，投靠了苍溯，更是在两军交战的时候，明确的告诉我们秦将军……秦将军已经死了！”
“秋莎，不许胡说！秦慕安怎么可能死！”
“我也不相信秦将军死了，可是外面的人都这么说，连老爷也说……”
“你再胡说我打断你的腿！”叶凝绛将爵尺往地上一杵，美丽的脸上全是严肃，带着不可置疑的气势，“我去问我爹，秦慕安不可能是会死！他答应了我一定会回来的！”
叶府书房，叶震正在和一群门客议事。
叶凝绛提着长枪爵尺，风风火火闯进了去。
“爹，慕安肯定没有死，他不会死的！一定是凌剑在造谣！动摇我归岚军心！”
“谁让你离开凝绛阁的，马上给我回去！”叶震听见叶凝绛的话，怒目一吼，“是谁告诉你这些的？秋莎，给我出来！”
“爹，这些你都别管，我想出来谁都拦不住，我想知道的消息，你们也不可能隐瞒一辈子。”叶凝绛将爵尺往叶震面前的桌子上一放，目光便宛若利剑一般的扫视过那些早已目瞪口呆的门客，“我和我爹有话要说，你们先出去！”
“凝绛，不得无礼！”
在归岚，每一个朝臣都会供养一批门客，为自己出谋划策。而叶震之所以能够官居一品，位列左相，这些门客，功不可没。
“叶相，我们先出去讨论一下接下来怎么应对玉岭关的危机，你和小姐慢聊。”门客中最足智多谋的淳于铭瑄，双手作揖，带着一干门客，井然有序的退出了书房。
“小女不懂事，铭瑄你们要多多担待了。”叶震将淳于铭瑄等人送出了书房，这才转过身来看着叶凝绛。
面对着那和自己亡妻极其相似的眉眼，叶震原本想要责骂的话语，只能化作低低的一声叹息：“秦慕安的事，并不是凌剑造谣，而是我们安插在苍溯的探子传回来的消息，秦慕安的确已经被苍溯的万俟天给亲手处死了。”
“不，不可能，爹，你在骗我对不对，你在骗我？！”叶凝绛拼命地摇着头，好像这样就能够否定叶震说的话一般。
“我也希望我是在骗你。”
“我不信，我要去找慕安，我要去找他！”
叶凝绛说完就拿着爵尺准备出去，被叶震一把抓住爵尺的枪柄。
“你去哪里找他？秦慕安已经死了，尸骨无存！”叶震说完这句话，叶凝绛就像是被人下了定身的咒语一般，僵硬在了那里，一动不动。
看见女儿如此反应，叶震心里也不好受，声音再次放低，尽可能的用柔和的语调说道：“现在归岚危在旦夕，玉岭关一旦守不住，到时候死亡的就不只是一个秦慕安，而是千千万万的归岚百姓。凝绛，我知道秦慕安死了，你很伤心，不愿相信，可是你不可能自欺欺人一辈子。该面对的终究是要面对。”
有些痛苦，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得去面对。就像当初凝绛的母亲难产而亡时，他也想着就此追随而去，可他看着还在襁褓中的凝绛，放到脖颈上的剑又放了下来。
“爹，不是我不愿相信，而是我了解他，他答应过我的事情，从来都不会食言的。他说过会回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会回来，所以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
女儿的执着，让叶震早就想好的劝说话语回旋在咽喉，无法吐出。看见此时的叶凝绛，他想到自己的亡妻，想到这些年含辛茹苦的把叶凝绛养大，想到叶凝绛和秦慕安在一起以后幸福的笑容，其实他也不愿相信如此一个好女婿，就这么死在了苍溯。
国主昏庸，右**诈，最后死亡的却是良将，受苦的还是百姓。
“就算他没有死，你又能怎样？归岚如今面临的是亡国危机，我们尚且自顾不暇，又哪里有时间和兵力去营救一个已经确认死亡的人？”
叶凝绛沉默了，她不是不明世事的小女生，也不是养在深闺的娇弱小姐。从小她就跟在爹爹身边看书习字，跟在淳于铭瑄身后习武强身，更是在认识了秦慕安以后，熟读了不少兵书，自然知道此时归岚的国情。
苍溯军队已经到了玉岭关了，最后一道屏障，看似坚不可破，可稍有不慎依旧会使得整个归岚沦陷。
苍溯人天生好战，民风强悍，喜好杀戮，如果进入了归岚京都，绝对是血流成河的局面。而那些在京都生活了多年，早已失去了血性激情的王子皇孙，一定会连忙奉上金银珠宝，美人娇花，换取自己的一线生机。
玉岭关如果被攻破，叶凝绛相信，归岚国主一定会直接投降！
亡国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骨气的投降。
“爹，玉岭关真的要失守了吗？”
“玉岭关是归岚的天然屏障，经过几代人的巩固，在没有边防图的情况下，苍溯大军一时半会儿是攻不破的。只是，死守玉岭关，终究不是一个良策。久守必失，归岚如果不主动出击，苍溯攻破玉岭关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在归岚，除了秦慕安，已经找不出能够带兵主动出击的良将了。”
听了叶震的分析，叶凝绛眉头紧锁，爵尺在她手中不断的转动着。忽然，叶凝绛抬起头，目光坚定的看着叶震说道：“爹，我要见国主！”
“你见国主做什么？”
叶震宁愿面对大吵大闹的叶凝绛，也不想面对如此沉着的叶凝绛。
“归岚需要一名大将！”叶凝绛将长枪爵尺伫立在地上，抬手抚摸着鲜艳的枪缨。
“我都说了，秦慕安已经死了，国主是不可能派人去营救一个死人的！哪怕归岚现在需要秦慕安！”
苍溯大军逼近，国主原本就对秦慕安被擒获一事很愤怒，甚至在右相的撺掇之下，国主得到秦慕安已死的消失时，发出了大快人心的笑声。
如果叶凝绛此时去找国主，得到的不是支持，而是滔天怒火。
“爹，我要见国主，不是让他派人去救秦慕安。”叶凝绛不在意叶震的愤怒，而是认真的解释道，“慕安说过，他活着一天，就会守护归岚一天，就会让我无忧一天。现在他被困在了苍溯，不能守护归岚，那就由我替他守护！我答应过慕安，会在京都等着他凯旋归来。如果京都都没有了，慕安回来，怎么寻得到我？”
无论有再多的证据，只要没有亲眼看见秦慕安的尸体，她就不会相信秦慕安已经死了。
“你来守护，你一个女子，怎么守护？保家卫国这些事，不是你应该操心的！”叶震知道自己女儿的偏执，对于秦慕安的生死，他也只能顺其自然，让凝绛自己慢慢接受，可是他是绝对不可能让自己的女儿走上战场的，“凝绛，如果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爹，就乖乖的回凝绛阁！”
“爹，归岚现在已经到了亡国的危急关头，我为什么就不能上战场？论武功，我自认不比男子差！论战术，就连慕安都说我是天生的奇才！国将不存，家焉附之？爹，让我见国主，或者，让我去玉岭关！”
“我决不同意！”
“爹！”
“你是我叶震的女儿，身为女子，岂有从军一说？咳咳……咳咳……”叶震被叶凝绛气的火气攻心，脸色血红一片，两声咳嗽，竟然咳出了血。
“爹，你怎么了？”
叶凝绛赶紧上前扶着叶震坐了下来，端来一杯茶水，不断的拍打着叶震的后背。
叶震缓过气来，喝了一口茶，才缓缓说道：“凝绛，玉岭关不是别的地方。你在京都胡闹，哪怕是捅破了天，爹爹都有办法帮你善后。可是到了玉岭关，如果出现什么意外，你让爹该怎么办？更何况这一次你要面对的是苍溯，是真正的生死存亡的战争！你有没有考虑过爹的感受？”
“爹，我不是胡闹。不管是为了归岚，还是为了慕安，我都要去玉岭关！”
叶凝绛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坚决。
“我是绝对不会允许你去玉岭关的！”当年失去凝绛的母亲，已经让叶震满头青丝花白，如果凝绛再出事，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爹，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要去！”她要去玉岭关守护着归岚的最后一道防线，等着慕安归来！
“如果你去了玉岭关，那你就不再是我叶震的女儿！”
“爹……”
“这一次，我说到做到！”
叶震很少生气，也很少管束叶凝绛，不然也不会养成叶凝绛如此无法无天的性格。但这一次，他绝对不能退半步！
“如果我真的要去，爹，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叶震看着自己这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儿，最后撇过脸，缓缓的点了点头：“只要你不离开叶府，你依旧是我叶震的女儿，归岚的相府千金。”
叶凝绛感觉眼角有些湿润，轻轻地擦拭了一下，最后面对着叶震，双膝缓缓跪下：“爹，请恕女儿不孝！”
“你……好！好！好！”接连三个好字，像是带走了叶震三十年的寿命一样，整个人瞬间就苍老了，叶凝绛的这一跪，便已经是做出了选择，“你有本事就自己参军去，不借助叶相府任何势力，三天之后，只要你能够进入军队，我就不阻止你！”
终究，叶震还是舍不得和叶凝绛断绝关系，舍不得自己唯一的女儿。
“爹，我一定能够成功的！”虽然归岚从未有女子从军的说法，但叶凝绛有信心自己一定能够做到！
“绛儿，你真的忍心吗？”
叶凝绛猛地抬头，看着叶震微红的眼眶，眼中泪珠接连滚落，心口传来阵阵绞痛。
“爹，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是这个世上，需要心疼的不止是我一个。苍溯进犯，有能者当阻之，何必分男女！”
“凝绛，你只有三天时间，三天之后，如果你连军队都进不了，就不要再提去玉岭关的事情，乖乖的留在凝绛阁。”
“三日之后，我一定会赢！”长枪支地，叶凝绛站起身来，留恋的看了一眼叶相府，这座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家，然后毅然转身，踏出了叶府大门。
看着叶凝绛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叶府门外，门客淳于铭瑄轻声问道：“相爷，你真的让小姐这样离去？”
“传令下去，禁止任何军队招收女子入伍！”
“万一小姐女扮男装怎么办？”
“男女都分辨不清，这种士兵要来何用？”
淳于铭瑄点点头，带着人去执行叶震的命令了。他就知道，相爷不可能放任小姐参军，所谓的条件，不过是让小姐好彻底死心而已。
可怜天下父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