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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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醒来

那必将是死亡的结束,它应该因另一个我命运的改变而发生。

——作者

我以为我已经死了。

那必将是死亡的结束,它应该因另一个我命运的改变而发生。

“快醒醒,怎么在这里睡着了?”熟悉的声音从梦中延续到现实,我睁开眼,一个不算高大的人影离我咫尺距离。

每当我不小心在村里出现,村邻们都会带着恐惧躲避,虽然母亲或者因为血脉的连接而觉察到异样,往往投来关怀和怜悯的眼神,但也是不敢靠近我多些。我想喊她,想告诉她我就是……就是谁?儿时的自己正陪伴在她身边,母亲、家人甚至村里所有人都只会把我加倍确认为疯子无疑了。再说我怎么能告诉他们,我就是她儿子长大后的模样,那家人得会有多伤心难过啊!因此,我在家乡孤独的身影只有儿时的自己在不被发现时敢接近,敢和我无话不谈。

第一次,我欣喜地发现母亲离我那么近,不用站起来,伸手就可以触摸到她微笑的脸上已经被岁月刻画的浅浅皱纹。

母亲不再怕我了,我却战战兢兢往后退缩,不敢喊她,害怕在那么近的距离中,母亲发现这副蓬头垢面、须发垂肩,只挂着缕缕破布为衣的枯骨包裹的是她刚刚离开去省城读书的儿子。

“你哥昨晚打传呼说你今天早上回来,难怪下午了也没到,原是在这里睡着了,”母亲说着,伸手拉我。

我迟疑地不敢把手伸过去,但意外地看到抬起的手上没有了一直残留的洗不掉的黑乎乎的污渍,套在手臂上的脏脏的破衣袖也成了白净的衬衫袖子,低头看,裤子和鞋子没丝毫破损,我回手摸摸头脸,脸上乱糟糟的胡须没了,头发也是短短的没一点油腻。

“我……疯子,不是了吗?”突然的变化使我惊讶得语无伦次。

“疯子?那个你从小老是偷偷见面的人吗?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的眼里总是透出温暖的善意,我一直觉得他是失散太久的血脉相连的亲人,以前你也和我一样不相信他是疯子的。自你去读书之后,便再没见到过他了,快三年了,估计多半是已经死去。”

我没敢告诉母亲我口中所说的疯子便是自己,但也似乎明白了那确实不是我,我再次抬起头注视了好久,喊了一声母亲,随即泪水疯狂地滑落脸颊。

母亲把我拉起来,一起往家的方向走。

满田地绿绿的秧苗占据了整个世界,公路像一条白色玉带从这绿色间穿过,从村头的坳口直到远方山脚才消失不见。

我问母亲这是在哪月。

“六月呀!”母亲呵呵笑着回答,“听你哥说你毕业这些日子过得不是很顺当,不会连日子都过糊涂了吧!是不是因为压力太大,担心因为水厂押金被你弄没有了,还连工资也没领到一分,你爸会责骂你,才不敢回家,坐在这树下睡着了?”

“六月?毕业?”

“你不是今年毕业吗?”

“哦!我只是消失了很久……”但又似乎没有消失。

母亲的话使我想起来时间应该是辞别了哥回老家的那天,“实在没有办法了,要不你还是先回去……老家吧!如果不想到省外的话!回去一段日子,等我这里有所好转,再回来重新好好找一份工作,”哥对我说的话清晰地重回脑海,随着那历历往事翻滚成无尽的汹涛巨浪。

从早上辞别哥的住处,其间那漫长的经历似乎都缩短成了半日里发生的事情,也或许,我没有遇到过卖书的老婆婆,他从来没指引我回到过去,回到那修理厂学徒的日子,没遇到过张葛他们,更没带他们来过家乡,也没杀死过自己,不,那曲折的经历只是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而已,一切都只是梦,深沉、绵长。

父亲对我糟糕的近况只字未提,也没说起水厂押金的事情,在他脸上,半点责怪的神情也没流露出来,他告诉母亲我太累了,让我好好休息,把情绪调整过来,再考虑生存和前途的问题。回乡的日子,家里没给我作任何安排,每天我都是在野外游荡,坐在山间草地看书,听鸟的鸣叫,片刻的宁静,可以让人暂时忘记所处的绝境,梳理被生活的无奈所麻木的神经。我渴望变成无忧无虑的小孩,躺在童年时家乡的后山的草地,信天翁从荆棘丛里猛然窜向天空,或许是因为过于急切,只在半空停留分秒,之后便又直直坠落下原处。一次次努力,一次次落到原处,然后又一次次失败。这些日子,成了“我”在《留逝》里短暂回乡的灵感源泉,牧童和炊烟都没出现在黄昏的旷野,但依然是那白的云、灰的云、浅蓝的云、淡青的云……

还是我一个人的时间,爸爸妈妈都不管我,大好时节,年轻人们都忙着出门工作挣钱去了,村子上下出奇宁静,成了颓废青年的自由天地,孤独无聊、完全不受打扰。我终还是回到了老家,带着一事无成的遗憾和疲惫,它岂是这样的幽深静谧能够消噬得了的。

作为荒野游荡者的记忆,点点滴滴时刻在脑海里回响着丝毫未曾消失,我不知道他本就是我自己还是如母亲所说,自我离开家乡上学之后就再没见到过他在村子周围出没,他是又游荡去了哪里?还是在饥寒交迫的荒野死去了,村里没人知道,也没人去在意。带着清晰的记忆,我寻找“自己”曾走过的早已物是人非的深谷险峻、高山丛林,还有那片依然未被人发现的竹海,被烧成废墟的竹屋懒懒地倒在那荒芜之地,似乎我还能想起来那是怎么会烧掉的,但那些经历不都是梦境么?我怏怏不乐地踏着晚霞余晖回到家里,父亲和一个老伯正轻声谈着什么。

正是这个老伯的出现彻底打破了我耽于宁静自然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