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逆境

医院还耸立如初，似乎没有遭受到战火波及。只是当罗西亚走进去后，才发现些许不同，楼道里空荡荡的，没有病人在走廊和病房里穿梭，也没有护士再聚在一起闲聊，很多人甚至都没回来上班。

不过这种“萧瑟”不会持续多长时间，只要有战争，医院永远都不会闲下来。

罗西亚找到亨利时，他已经累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似乎是连夜做了一场极费力气的手术。

不过人是安全的，她也不再多逗留，直接去找院长。

弗里茨院长昨天也没有回家，他在医院的顶楼一直坐着，好像是倾听了整个轰炸的过程，样子有些疲惫，却仍然精神，脸上很平静，像往常一样，让人无法猜透他在想什么。

“嗨，西亚小姑娘，你又一次来这么早，要知道，即使你这么勤奋，我也不会给你加一兹罗提的工资的。”弗里茨院长打趣。

罗西亚心情并不怎么轻松，然而这种时候一个长辈的玩笑很容易就让那些压抑的阴云消散，她忍不住指指窗外，也以同样的口吻回答：“尊敬的院长，你桌上的钟表想必又一次坏了，如果你愿意看看太阳，就会发现这已经是吃午餐的时间。”

弗里茨院长一愣，然后大笑起来：“哈哈哈，好吧，我会请可爱的西亚小姑娘一顿大餐！”

罗西亚微笑，这种寻常的对话让她一直有些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仿佛今天什么也没有发生，仿佛一切如初，没有战争。

下午，医院的安静终于被打破，开始有重伤未死的波兰士兵被送进来。起初人数不多，医院的人手还够，但随着伤兵越来越多，渐渐就忙不过来，作为院长助理的罗西亚也得下来帮忙。

属于医院的宁静氛围完全消失，各种声音混杂，令人头痛欲裂。但她们也阻止不了，任何人都无法阻止断了胳膊腿，甚至被炸掉半个身子的士兵垂死哀嚎，她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检查他们生存的几率，抓最有希望的进行抢救。

罗西亚是胸外科专业，她目前所见的伤兵还算好，没有特别惨烈的伤亡。但是外面那种绝望的喧嚣还是不断扰乱她的心神。

她的精神开始有些恍惚，感觉自己好像是在波兰，又好像是在德国的医护学校。一会仿佛又回到了现代。

她的双手在熟练的缝合伤口，发黑的浓血染上了她的衣服。甚至还有取出的弹片，旁边不断递过来的器械，都一步步蚕食她的灵魂。

感觉是自己，又不是自己了。

她有些怀疑自己的身份，怀疑自己并不是穿越，而本身就是这个时代的人。可是一会她仿佛又清醒过来。并坚定自己是罗西亚，而非罗西亚。弗朗蒂。

但是她在现代明明没死，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

不断的怀疑和来回转换的思绪极大的消耗她的精力，她握刀的手开始颤抖，眼睛干涩的仿佛要流下血来。

旁边的亨利发现罗西亚有些不对劲，他换上衣服上前去接替她的工作，并严肃的命令她回去休息。

罗西亚也不坚持，主刀医生必须保持最好的状态，她撑不住了，不适合继续手术。

回阁楼的路上，她又看到了走廊上有许多担架上滴下来的血迹，护士们都没有时间清理，所有的人来去匆匆，过往的脚步将这些血滴踩成了一个个狰狞的血腥印记。

罗西亚无法忍受再去覆盖一遍，便找了拖把，边走边清理。

等到她回到阁楼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后，她再也撑不住，倒头就睡。

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精神好了很多，虽然有些饿，但并不妨碍罗西亚熟睡一夜后的神清气爽。

走出阁楼，才发现医院气氛竟是和昨天完全不同，好像过往的护士医生都挺高兴的样子，罗西亚不解，拉住一个护士问。

“英国法国今天都表态了，他们给德国48小时的期限，撤出波兰的领土，否则就对德国宣战，波兰有救了！”

虽然一天的时间波兰已经沦陷了大片土地，但英法的宣言更让波兰人重拾信心，他们相信德国会在英法的施压下撤兵，更相信波兰不会灭亡。

而对此，罗西亚只能沉默。

她以前虽然不清楚波兰闪电战开始的具体时间，但大致还是了解欧洲战场的情况的。英法两国战争初期采取的是绥靖政策，空口宣战，却不出兵，而德国也依然用毫不在乎的态度高歌猛进。波军被步步紧逼，陷入困境。

两天后。

一九三九年九月三日。

德军歼灭了波兰边境三个集团军，部分军队开始向华沙推进，波兰进一步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同时，英法对德宣战。

大街上的喇叭，收音机中的广播每天都在疯狂的直播战争的状况。而对于波兰人来说，每天都是不好的消息。

波兰的某个军团遭遇德国装甲部队，全军覆没；大片土地被德国占领，波兰人被驱逐出去；甚至有些铁路已经通了来自德国的火车，而车上全部都是参战的德国士兵。

医院里也随着战况沉寂下来，很多人的亲人，爱人，朋友，儿女在战场上死去。而她们每天都要去救别人的亲人，爱人，朋友，儿女。

很多人都在未施救前就已经死去，对于医院的人来说，她们没有直接接触到残酷的战争，却又更直接的面对战争的残忍，死亡和牺牲。

医院里有很多人都是波兰人，他们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祖国沦陷后的情感，不知该如何表达对重伤的波兰士兵的怜悯与同情，甚至不知该如何面对是德国人的弗里茨院长。

但当医院被送进一个受伤的德国军官时，他们依然会用心去救治。

战争残忍，却泯灭不了人性。

只是不好的消息依然不断，接踵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