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去玩一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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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芭特不得不去海岸农场,不过让她高兴的是,正好这个星期六家里有特别的安排:爸爸要把果园的旧木板栅栏换成新的。芭特讨厌看着那个旧栅栏被拆掉。栅栏上爬满了漂亮的苔藓,藤蔓都爬到了柱子上,还有齐腰高的波浪般起伏的葛缕子。
朱蒂同样也有高兴的事儿。已接到通告说,院子角落的那棵大白杨树必须砍掉,因为这棵树的树心已经腐烂,下次刮风的时候有可能会倒下来压坏鸡舍。朱蒂和朗·亚历克计划趁芭特不在家的时候砍树,因为她知道,斧子每砍一下都会让那个宝贝感觉好像刀刀入心一样难受。
乔驾车送芭特去海岸农场。当车拐出小路时,她从车里探出身子挥手向银色森林告别。房子后面的晾衣绳上挂着的“小不点儿”那迷人的小连衫裤被风刮得鼓了起来,看上去很好笑,就好像三个小小的“小不点儿”在晾衣绳上荡秋千。芭特叹了口气,然后决心要既来之则安之。天色很好,整天笼罩着散发着秋日馨香的蓝色薄雾。到海岸农场的路基本上都是下山路,部分路段途经云杉“荒地”,“荒地”的边上长着蕨类植物、散发着香甜气息的月桂树丛,以及一簇簇猩红色的浆果。到达目的地之后,等待他们的是蓝色的大海和一栋面向夕阳的灰色老房子,房子离呜呜低吼的波浪非常近,暴风雨掀起时溅起的浪花都能冲刷到门口的台阶上……芭特始终觉得,这是一栋见多识广、富于睿智的老房子。这是妈妈的老家,因此要爱它,不管你喜不喜欢里面住着的人。
每当有人坐汽车到海岸农场,都会在这里引起轰动。姨妈们走出来,一本正经地表示欢迎,表亲丹在附近的一块农田里冲他们招了招手,他正在地里把草皮翻成漂亮的红色犁沟,看上去又均匀又平坦。表亲丹对自己犁地的技术格外自豪。
乔开车走了,留下芭特承受欢迎式和种种考试的历练。姨姥姥们就如同海岸农场的人们依旧穿着的笔挺的白衬裙一样僵硬呆板。说实话,姨姥姥们真是不知道该跟这个晒得黑黝黝的长腿孩子说什么,她们只是觉得,过很长一段时间请这孩子来一次海岸农场是家族的责任。后来,芭特被带到曾姨姥姥的房间待了几分钟。她硬着头皮去了。不知怎么的,曾姨姥姥汉娜看上去特别老……简直就是一个满脸皱纹、骨瘦如柴的小老太太,她躲在一张特大号床上堆着的厚厚的被褥里窥视她,床的四周挂着帷幔。
“这是玛丽的小女儿,”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
“不是。我是芭特丽莎·加德纳,”芭特说道,她讨厌别人叫她某某某人的小女儿,哪怕是说妈妈的小女儿也不喜欢。
曾姨姥姥汉娜把一只看似爪子一样的手放到芭特的胳膊上,把她拉到床跟前,一双特别特别老的蓝色眼睛凝视着她,那眼睛老极了,居然又恢复了视力。
“不好看……不好看,”她的嘴里咕哝道。
“等她长大了,可能就会变好看一些的,”弗朗西斯姨妈说道,那神情仿佛下定决心要乐观地看待事情,“她现在是晒得太黑了。”
芭特那皮肤精致光滑的褐色小脸不由自主地发红了。如果说她“不好看”她并不在乎,可是,她不喜欢这样当面被批评。朱蒂会说,这样做不礼貌。后来当他们下楼后,昂娜姨妈用一种惊恐的腔调说道:
“孩子,你的裙子裂了个缝呢。”
芭特真希望她们不要叫她“孩子”。她真想冲她吐一下舌头,不过那样做也不礼貌。她一动不动地站着,昂娜姑姑拿来了针线,把那个裂缝缝上了。
“当然了,玛丽不能事事都顾及到,即使他们都穿得破破烂烂的,朱蒂·普拉姆都不会在意的,”弗朗西斯姨妈大度地说道。
“朱蒂会在意的,”芭特大声说道。“她对我们的穿着和举止要求很严的。裙子肩膀上的那个裂缝是在来的路上弄出来的。所以才这样。”
尽管如此这般的开场有点儿不顺,这一天还不算太坏。芭特准确地说出了经文,因此昂娜姑姑给了她一块饼干……并且看着她吃掉了它。芭特渴极了,可是她不好意思张口要一杯水喝。不过,等晚餐时间到了,就有好多牛奶可以喝了……要是朱蒂的话,就会让喝“脱脂”牛奶。然而,只是端上来用一个漂亮的金绿色旧玻璃水罐装着,看上去跟泽西奶油一样的脂肪含量最低的奶。按照银色森林的标准看,那饭菜的量真是少得不能再少了。芭特那份的份量实在不算多,可是她吃的时候用的是一个边上装饰了一圈秋叶的盘子……是著名的塞尔比家族风格的盘子,已经有100年历史了。芭特觉得很荣幸,就尽量不去想肚子饿的事。甜点她吃了三份被列为禁忌的红李子。
吃过饭后,弗朗西斯姨妈说,她头疼,要躺一躺。表亲丹提议吃点阿司匹林,可是弗朗西斯姨妈瞪了他一眼。
“我们吃阿司匹林来缓解上帝给我们施加的疼痛,这可违背了他的意志,”她语气傲慢地说罢,就扬长而去,一边把她那插着银色塞子的红色玻璃香料嗅瓶凑到鼻子上。
昂娜姨妈放手让芭特到客厅里去,说她可以自己随便玩。于是芭特就行动起来了。眼前的一切都很有趣,此刻她是独自一人,她可以玩乐一下了。她一直觉得纳闷,假如她要跟姨妈们坐一个下午,那她该怎么熬过这段时间呀。她和昂娜姨妈互相都躲开了对方,也就彼此都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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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的家具的确很气派、壮观。有一个擦得铮亮的大大的黄铜门把手,她看见自己的脸照到那上面,样子特别滑稽。瓷质的门牌上画有玫瑰花。百叶窗放了下来,她喜欢房间里洒满美妙的绿光……那让她觉得自己像一只在波光粼粼的海水里游荡的美人鱼。她喜欢壁炉台上那一小排6只白色和象牙色的大象。她喜欢那个有斑点的大贝壳,把它放到耳朵上,能听到大海的喁喁私语声。还有那个久闻大名的、曾经冲萨拉·詹金斯做过鬼脸的花瓶,里面插满了孔雀羽毛。花瓶是玻璃的,一面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标记,看上去的确很像人脸。不过,它没有冲芭特做鬼脸,芭特倒是希望它做鬼脸呢。在一张非常漂亮的三角桌上放着一只红黄两色的瓷质母鸡,它窝在一个黄色的窝里,看上去棒极了。遮阳窗帘上是典型的巴滕贝格风格的蕾丝月牙边。就是麦克德莫特城堡都无法与它相媲美。
芭特真想看看这栋房子里所有隐藏起来的东西。不是家具或地毯,而是楼上那些旧箱子里的信件和旧衣箱里的衣服。但是这纯属痴心妄想。她不敢离开客厅。如果她偷偷乱走被姨妈们逮住了,会把她们吓死的。
查看了房间里所有东西之后,芭特上到沙发上蜷缩着,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专心地看旧相册里的照片,相册有褪色的蓝色和红色绒面,装在一个个带合叶的像书一样可以打开、阖上的相框里。旧照片上的人都穿着长裙,袖子很宽大,头上顶着高高的巨大无比的帽子,真是滑稽!有一张弗朗西斯姨妈在80年代拍的照片,穿着一件荷叶边连衣裙,一件斜肩,前胸饰有月牙边的小“袍子”……还打着一把荷叶边阳伞。哎呀,分明能看出来,她打着那伞得意极了!一想到弗朗西斯姨妈也曾经是一个打着一把花枝招展的阳伞的小姑娘,似乎很好玩呢。
还有一张爸爸的照片……是一个没有胡子的年轻男子。看着照片芭特咯咯笑了。也有妈妈的一张……一张丰满的圆脸,梳着刘海,头发上扎了一个大大的缎带蝴蝶结。还有一张已经离家、“再也没有听说过”的叔舅父伯顿的照片。这么说他显然是话里有话呢!哪怕是死人都不会销声匿迹的。要给他们举办葬礼,还要立墓碑。
这儿还有一张昂娜姨妈还是小婴儿时候的照片。长得像“小不点儿”呢!哎呀,“小不点儿”长得会不会像昂娜姨妈呢?真是不可思议。人的变化太大了!芭特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