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先将手肘礼貌地靠上柜台，看着柜台后面一个系着小圆点蝴蝶领结、神情愉快的小伙子。再看看靠墙边站着的女孩。她似乎很外向，妆化得很耀眼，一头金发绑成马尾紧扎在那颗应该不太聪明的脑袋后。她倒是有对温柔善解人意的眸子，望着小伙子时还频送秋波。女孩摇晃着脑后那束马尾，看着我。

“马洛先生，很高兴为您服务，”年轻小伙子客气地说，“若是您决定住下来，登记手续可以等一下再办。不知道您打算待多久？”

“跟刚才那个女人一样。”我回答他，“就是那个穿蓝色套装，刚住进来的女人，我不知道她用哪个名字登记。”

他和女孩都盯着我看，两个人的表情如出一辙：好奇加上怀疑。碰上这种情况，有上百种表演方法。不过这次得出奇招，这一招在全世界的旅馆都行不通，偏偏会在这里奏效，很可能是因为我不在意它的可行性。

“你们不喜欢发生这种事，对不对？”我问。

他微微摇了摇头，“至少你很坦白。”

“我受够了当个傻瓜，我厌烦透了。你们注意到她左手的无名指吗？”

“啊！我没注意到。”他转头看看女孩，她也在摇头，不过眼睛仍盯着我。

“她没戴结婚戒指，”我又说，“她不肯戴了，一切都过去了，全毁了，那些年……唉！我还说这些做什么。我从……管他从哪儿，一路跟着她。她连话都不肯跟我说。我到底在干嘛？只是给自己难堪而已。”我很快地转过头擤鼻。这一招果然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我最好还是离开。”说着我转身要走。

“你希望能重新开始，她却不肯。”女孩轻柔地问我。

“是的。”

“我很同情你的处境，”年轻小伙子说，“不过，马洛先生，我们必须这么做。旅馆业对这种事要特别小心，有些情况很难预料结果——甚至还有人被干掉。”

“干掉？”我惊讶地看着他，“我的老天爷，谁会做出这种事？”

他把两只手臂放到桌上，“马洛先生，你打算怎么做？”

“我希望能就近在她身边——万一她需要我，我可以帮上忙。我决不会去烦她，连门都不敲。不过她会知道我在一旁，也会明白我的用心；我会等待，我会一直等下去。”

显然这招正中女孩之意，我已有八成把握，接着我深吸一口气，向下一个胜利迈进，“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喜欢送她过来那男人。”我说。

“不是‘男人’送她来，那个人是出租车司机。”柜台那小伙子虽然嘴上这么说，不过他听懂了我的暗示。

女孩好笑地告诉他：“杰克，他指的不是开车送她来的人，是那个替她订房的人。”

杰克回嘴说：“我知道了！露西尔，我没那么傻。”他忽然从桌上拿起一张卡片放到我面前，那是一张订房登记卡，卡片右下角有个签名：拉里·米切尔。另外一处用很不同的字迹签写着：贝蒂·梅菲尔德（小姐），纽约西查塔姆。接着在表格左上角，填日期的是拉里·米切尔的字迹，还写了时间、价钱以及证件号码。

“你实在是很好心，”我说，“看来她已改用原姓了，她当然可以这么做啦，这反正不违法。”

“只要是不诈骗，用什么名字都行。你要住她隔壁间吗？”

我瞪大了眼睛看他们，也许他们也觉得眼睛一亮，没有多少人会这样试图让他们惊奇。

“哦，”我说，“你们真是对我太好了，不过你们不能这么做，万一我惹了麻烦，你们的饭碗会保不住。”

“没关系，”他回答，“早晚要碰上的嘛！而且我看你人不坏，只要你不说出去。”他从笔筒拿起一支笔递给我。我签了名，留了一个地址：纽约市东区六十一街。

杰克看了一眼，“离中央公园很近，对不对？”他随口又问一句。

“三条街再过去一点，”我说，“在列克辛顿和第三大道之间。”

他点了点头，他知道那个地方，我顺利过关。他伸手去拿钥匙。

“我想把行李先放这里，”我告诉他，“然后找些东西填饱肚子，可能的话再租一辆车。你们能帮我把行李送回房间吗？”

这种事当然没问题，他可以轻易办到。他领我到外面，指着一片树丛，后头是一间间的小别墅，屋顶全铺上白绿相间的木板，走廊则由栏杆围成。他指向树林那边，告诉我房间的位置。我道过谢，他便转身要进办公室，我追问一句话，“对了！有件事，如果她知道我来了，她可能会马上退房。”

他微微一笑，“您放心，我们知道该怎么做。马洛先生，除了夏天的旺季，大部分客人都只待一两个晚上，今年当然也不例外。”

接着他回办公室内，我听见女孩对他说：“他真的挺讨人喜欢的。不过，杰克，你不应该这么做的。”

然后我听见他答道：“我讨厌那个叫米切尔的家伙，就算他是我老板的朋友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