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真经注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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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疏〕比,和樂。古者因井為市,故謂之市井也。若乖本務,情鈴不和也。

庶人有旦暮之業則勸,

〔注〕業得其志故勸。

〔疏〕眾庶之人各有事,旦暮稱情,故自勉勵。

百工有器械之巧則壯。

〔注〕事非其巧則惰。

〔疏〕壯,盛也。百工功巧,各有器械,能順其情,事斯盛矣。

錢財不積則貪者憂,

〔注〕物得所嗜而樂也。

權勢不尤則夸者悲。

〔疏〕尤,甚也。夫責競之人,爻聚財以適性;矜誇之士,假權勢以娛心;事苟乖情,則憂悲斯生矣。

勢物之徒樂變,

〔注〕權勢生於事變。

〔疏〕夫禍起則權勢尤,故以勢陵物之徒樂禍變也。

遭時有所用,不能無為也。

〔注〕凡此諸士,用各有時,時用則不能自已也。苟不遭時,則雖欲自用,其可得乎。故貴賤無常也。

〔疏〕以前諸士,遭遇時命,情隨事遷,故不無為也。

此皆順比於歲,不物於易者也,

〔注〕士之所能,各有其極,若四時之不可易耳。故當其時物,順其倫#14次,則各有用矣。是以順歲則時序,易性則不物,物而不物,非毀如何。

〔疏〕比#15,次第也。夫士之所行,能有長短,用拾隨時,成#16有次第,方之歲叔炎凍,不易於物。不物,猶不易於物者也。

馳其形性,漕之萬物,終身不反,悲夫。

〔注〕不守一家之能,而之夫萬方以要時利,故有匐匍而歸者,所以悲也。

〔疏〕馳驚身心,潛伏前境,至乎沒命,不知反歸,頑愚若此,深可悲欺也已矣。

莊子曰:射者非前期而中,謂之善射,天下皆羿也,可乎?

〔注〕不期而中,謂誤中者也,非善射也。若謂謬中為善射,是則天下皆可謂之羿,可乎?言不可也。

〔疏〕期,謂準的也。夫射無期準而誤中一物,即謂之善射者,若以此為善射,可乎?

惠子曰:可。

〔疏〕謂宇內皆羿也。

莊子曰:天下非有公是也,而各是其所是,天下皆堯也,可乎?

〔注〕若謂摻中者羿也,則私自是者亦可謂堯矣。莊子以此明妄中者非羿而自是者非堯。

〔疏〕各私其是,故無公是也。而唐堯聖人,對桀為是。若各是其所是,則皆聖人,可乎?言不可。

惠子曰:可。

〔疏〕言各是其是,天下盡堯,有斯理,而惠施滯辨,有言無實。

莊子曰:然則儒墨楊秉四,與夫子為五,果孰是邪?

〔注〕若皆堯也,則五子何為復#17相非乎?

〔疏〕儒,姓鄭,名緩。墨,名翟也。楊,名朱。秉者,公孫龍字也。此四子者,並聰明過物,蓋世雄辨,添惠施為五,各相是非,未知次定用誰為是。若天下皆堯,何為五復相非乎?

或者若魯遽者邪?其弟子曰:我得夫子之道矣,吾能冬爨鼎而夏造冰矣。

〔疏〕姓魯,名遽,周初人。云冬取千年燥灰以擁火,須央出火#18,可以爨鼎;盛夏以瓦瓶盛水,湯中煮之,縣瓶井中,須臾成冰也。而迷惑之俗,自是非徒#19,與魯無異也。

魯遽曰:是直以陽召陽,以陰召陰,非吾所謂道也。

〔疏〕千年灰陽也,火又陽也,此是以陽召陽;井中陰也,水又陰也,此是以陰召陰。魯遽此言非其弟子也。

吾示子乎吾道。於是為之調瑟,廢一於堂,廢一於室,鼓宮宮動,鼓角角動,音律同矣。

〔注〕俱亦以陽召陽而橫自以為是。

〔疏〕廢,置也。置一瑟於堂中,置一瑟於室內,鼓堂中官角,室內弦應而動,斯乃五音六律聲同故也,猶是以陽召陽也。

夫或改調一弦,於五音無當也,

〔注〕隨調而改。

〔疏〕堂中改調一弦,則室內音無復應動,當為律不同故也。

鼓之,二十五弦皆動,

〔注〕無聲則無以相動,有聲則非同不應。今改此一絃而二十五弦皆改,其以急緩為調也。

〔疏〕應唯宮角而已密,二十五弦俱動,聲律同者悉應動也。

未始異於聲,而音之君已。

〔注〕魯遽以此夸其弟子,然亦以同應同耳,未為獨能#20其事也。

〔疏〕聲律之外,曾更有異術。雖復應動不同,總以五音為其君主而已。既無他衛,何足以自夸。

且若是者邪?

〔注〕五子各私所見而是其所是,然亦無異於魯遽之夸其弟子,未能相出也。

〔疏〕惠子之言,各私其是,務夸陵物,不異魯遽,故云若是。

惠子曰:今夫儒墨楊秉,且方與我以辯,相拂#21以辭,相鎮以聲,而未始吾非也,則奚若矣?

〔注〕未始吾非者,各自是也。惠子便欲以此為至。

莊子曰:齊人鏑子於宋者,其命閽也不以完,

〔注〕投之異國,使門者守之,出便與手不保其全。此齊人之不慈也,然亦自以為是,故為之。

〔疏〕閽,守門人也。齊之人棄蹢其子於宋,仍命以此,不亦我是?

其求鉼鍾也以束縛,

〔注〕乃反以愛鍾器為是,束縛,恐其破傷。

其求唐子也而未始出域,有遺類矣。

〔注〕唐,失也。失亡其子,而不能遠索,遺其氣類,而亦未始自非。人之自是,有斯謬矣。

〔疏〕鈃,小鍾也。唐,亡失也。求覓亡子,不偶境域;束縛鈃鍾,恐其損壞;賤子貴器為不慈,遺其氣類,亦言我是。

夫楚人寄而蹢閽者,

〔注〕俱寄止而不能自投於高地也。

夜半於無人之時而與舟人鬭,未始離於岑而足以造於怨也。

〔注〕岑,岸也。夜半獨上人船,未離岸已共人鬭。言齊楚二人所行若此,而未嘗自以為非,今五子自是,豈異斯哉。

〔疏〕楚郢之人,因子客寄,近于江濱之側#22,投蹢守門之家。夜半無人之時,輒入他人舟上,而船未離岑,已共舟人鬭打,不懷恩德,更造怨辭,愚猥如斯,亦云我是。惠子之徒,此之類也。岑,岸也。

莊子送葬,過惠子之墓,顧謂從者曰:郢人堊漫#23,其鼻端若蠅翼,使匠石斲之。匠石運斤成風,聽而斲之,

〔注〕暝目恣手。

〔疏〕 郢,楚都也。《漢書·揚雄傳》作郢#24,乃因。郢人,謂泥畫之人也,堊者,白善土也。漫,汙也。莊生送親知之葬,過惠子之墓,緬懷疇昔,仍起斯譬。暝目恣手,聽聲而斲,運斤之妙,遂成風聲。若蠅翼者,言其神妙也。

盡堊而鼻不傷,郢人立不失容。宋元君聞之,召匠石曰:嘗試為寡人為之。

〔疏〕去堊漫而鼻無傷損,郢人立傍,容貌不失。元君聞其神妙,嘗試召而為之。

匠石曰:臣則嘗能斲之。雖然,臣之質死久矣。自夫子之死也,吾無以為質矣,吾無與言之矣。

〔注〕非夫不動之質,忘言之對,則雖至言妙斬而無所用之。

〔疏〕質,對也。匠石雖巧,必須不動之質;莊子雖賢,猶藉忘言之對。蓋知惠子之亡,莊子喪偶,故匠人輟成風之妙響,莊子息濠上之微言。

管仲有病,桓公問之,曰:仲父之病病矣,可不謂#25云,至於大病,則寡人惡乎屬國而可?

〔疏〕管仲,姓管,名仲,字夷吾,齊相也,是鮑叔牙之友人。桓公尊之,號曰仲父。桓公,即小白也,一匡天下,九合諸侯而為霸主者,管仲之力也。病病者,言是病極重也,大病者,至死也。既將屬纊,故臨問之,仲父死後,屬付國政,與誰為可也。

管仲曰:公誰欲與?公曰:鮑叔牙。

〔疏〕問:國政欲與誰?答曰:與鮑叔也。

曰:不可。其為人絮廉善士也,其於不已若者不比之,又一聞人之過,終身不忘。使之治國,上且鉤乎君,下且逆乎民。其得罪於君#26也,將弗久矣。

〔疏〕姓鮑,字叔牙,貞廉清絮善人也。而事猥之人,不如己者,不比數之,一聞人之過,至死不忘。率性廉直,不堪宰輔,上以忠直鉤束於君,下以清明逆忤百姓,不能和混,故君必罪之。管仲賢人,通鑒於物,恐危社稷,慮害叔牙,故不舉之也。

公曰:然則孰可?對曰:勿已,則隰朋可。其為人也,上忘而下畔,

〔注〕高而不亢。

〔疏〕姓隰,名朋,齊賢人也。叛,猶望也。混高卑,一榮辱,故己為卿輔,能遺富貴之尊;下撫黎元,須忘阜隸之賤。事不得止,用之可也。

愧不若黃帝而哀不己若者。

〔注〕故無棄人。

〔疏〕不及己者,但懷哀悲,輔弼齊侯,期於淳樸,心之所愧,不逮軒轅也。

以德分人謂之聖,以財分人謂之賢。

〔疏〕聖人以道德拯物,賢人以財貨濟人也。

以賢臨人,未有得人者也;以賢下人,未有不得人者也。其於國有不聞也,

其於家有不見也。勿已,則隰朋可。

〔疏〕運智明察,臨於百姓,逆性物情。叔#27牙治國則不問物之小瑕,治家則不見人之過。勿已則隰朋可,總結以前義。

吳王浮于江,登乎狙之山。眾狙見之,恂然棄而走,逃於深蓁。有一狙焉,委蛇攫#28,見巧乎王。王射之,敏給

〔注〕敏,疾也。給,續括也。

〔疏〕狙,領猴也。山多獼猴,故謂之狙山也。恂,怖懼也。蓁,棘叢也。委蛇,從容也。攫,騰擲也。敏給,猶速也。吳王浮江,邀遊眺望,眾狙恂懼,走避深棘。獨一老狙,恃便敖王,王既怪怒。急速射之。

搏捷矢。

〔注〕捷,速也。矢往雖速而狙猶#29搏之。

〔疏〕搏,接也。捷,速也。矢,箭也。箭往雖速,狙皆接之,其敏捷也如此。王命相者趨射之,狙執死。

〔疏〕命,召也。相,助也,謂王之左右也。王既自射不中,乃召左右亂趨射之,於是狙抱樹而死。

王顧謂其友顏不疑曰:之狙也,伐其巧恃其便以敖予,以至此殛也。戒之哉。嗟乎,無以汝色驕人哉。

〔疏〕姓顏,字不疑,王之友也。殛,死也。予,我也。狙矜伐勁巧,恃賴方便,傲慢於王,遂遭死殛。嗟此狡獸,可以戒人,勿淫聲色,驕豪於世。

顏不疑歸而師董梧以鋤#30其色,去樂辭顯,三年而國人稱之。

〔注〕稱其忘巧遺色而任夫素朴。

〔疏〕姓董,名梧,吳之賢人也。鋤,除去也。既奉王教,於是退歸,悔過自新,師於有道,除其美色,去其聲樂,重素朴,辭榮華,脩德三年,國人稱其賢善。

南伯子景隱几而坐,仰天而噓。

〔疏〕猶是《齊物》中南郭子綦也。其隱几等義,並具解《內篇》。

顏成子入見曰:夫子,物之尤也。形固可使若槁骸,心固可使若死灰乎?

〔疏〕顏成,子綦門人也。尤,甚也。每仰歎先生忘物之甚,必固形同槁骸,心若死灰。慕德殷勤,有此嗟詠也。

曰:吾嘗居山穴之口#31矣。當是時也,田禾一睹我,而齊國之眾三賀之。

〔注〕以得見子綦為榮。

〔疏〕山穴,齊南山也。田禾,齊王姓名。子綦隱居山穴,德音遐振,齊主暫睹,以見為榮,所以一國之人三度慶賀也。

我必先之,彼故知之;我必賣之,彼故寶之。

〔疏〕我聲名在先,故使物知我;我便是賣於名聲,故田禾見而則之。

若我而不有之,彼惡得而知之?若我而不賣之,彼惡得而鬻之?

〔疏〕若我韜光晦迹,不有聲名,彼之世人何得知我?我若名價不貴,彼何得見而則之?只為不能滅迹匿端,故為物之所鬻常之。

嗟乎。我悲人之自喪者,

〔疏〕喪,猶亡失#32也。子綦悲歎世人,拾己慕他,喪失其道。

吾又悲夫悲人者,

〔疏〕夫道無得喪而物有悲樂,故悲人之自喪者亦可悲也。

吾又悲夫悲人之悲者,其後而日遠矣。

〔注〕子綦知夫為之不足以救彼而適足以傷我,故以不悲悲之,則其悲稍去,而泊然無心,枯槁其形,所以為日遠矣。

〔疏〕夫玄道沖虛,無喪無樂,是以悲人自喪及悲者,雖復前後悲深淺稱異,咸未偕道,故亦可悲。悲而又悲,遣之又遣,教既彰矣,玄玄之理斯著,與眾妙相符,故曰而深遠矣。

仲尼之楚,楚王觴之,孫叔放執爵而立,市南宜僚受酒而祭曰:古之人乎。於此言已。

〔注〕古之言者,必於會同。

〔疏〕觴,酒器之總名,謂以酒燕之也。爵亦酒器,受一升。古#33人欲飲,必先#34祭其,宜僚瀝酒祭,故祝聖人,願與孔子於此言論也。

曰:丘也聞不言之言矣,未之嘗言,

〔注〕聖人無言,其所言者,百姓之言耳,故曰不言之言。苟以言為不言,則雖言出於口。故為未之嘗言。

於此乎言之。

〔注〕今將於此言於無言。

〔疏〕夫理而教不言矣,教而理未之嘗言也。是以聖人妙體斯趣,故終曰言而未嘗言也。孔子應宜僚之請,故於此亦言於無言矣。

市南宜僚弄丸而兩家之難解,孫叔敖甘寢秉羽而郢人投兵。

〔注〕此二子息訟以默,澹泊自若,而兵難自解。

〔疏〕姓熊,字宜僚,楚之賢人,亦是勇士沉默#35者也。居於市南,因號曰市南子焉。楚白公勝欲因作亂,將殺令尹子西。司馬子綦言熊宜勇士也,若得,敵五百人,遂遣使屈之。宜僚正上下弄丸而戲,不與使者言。使因以劍乘之,宜僚曾不驚懼,既不從命,亦不言他。白公不得宜僚,反事不成,故曰兩家難解。姓孫,字叔敖,楚之令尹,甚有贊德者也。郢,楚都也。投,息也。叔敖蘊籍實知,高枕而逍遙,會理忘言,執羽扇而自得,遂使敵國不侵,折衝千里之外,楚人無事,修文德,息其武略。彰二子有此功能,故可與仲尼晤言,贊揚玄道也。

丘願有喙三尺。

〔注〕苟所言非己,則雖終身言,故為未嘗言耳。是以有喙三尺,未足稱長,凡人閉口,未是不言。

〔疏〕喙,口也。苟其言當,即此無言。假余喙長三尺,與閉口何異,故願有之也。

彼之謂不道之道,

〔注〕彼,謂二子。

〔疏〕彼,謂所詮之理。不道而道,言非道非不道也。

此之謂不言之辯,

〔注〕此,謂仲尼。

〔疏〕此,謂能詮之教。不言而言,非言非不言也。子玄乃云此謂仲尼,斯注粗淺,失之遠矣。夫不道不言,斯乃探微索隱,窮理盡性,豈二子之所能邪。若以甘寢弄丸而稱息訟以默者,此則默語縣隔,丘何得有喙三尺乎?故不可也。又此一章,盛談玄極,觀其文勢,不關孫熊明矣。

故德總乎道之所一。

〔注〕道之所容者雖無方,然總其大歸,莫過於自得,故一也。

而言休乎知之所不知,至矣。

〔注〕言出其分,非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