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陈河道拯民脱难 邹按察救驾诛奸
仁圣天子见日青战经两个时辰不能取胜，又见陈仁枪法厉害，始终并无破绽，料日青决难敌得住，急忙率同段玉冲出阵前助战。段运松自在门楼上擂鼓助威。谁料敌阵上教师李忠、何安等一齐围将上来，截住厮杀，不容帮助日青。此际仁圣天子与段玉只得急架忙迎，刀来枪挡，枪去刀迎，相杀两个时辰，战经三十余合，看看不能取胜，只有招架之功，并没还刀之力。此时仁圣天子且挡且走，拼命奔逃。岂料敌人众盛，喝声喊，围困将来，竟将仁圣天子与段玉困在垓心。日青哪里见天子与段玉被困，一时心忙意乱，手略一松，却被陈仁一枪刺来，日青连忙闪过。不提防张丙横扫一棍，将日青一跤跌倒在地，仰面朝天，陈仁等赶急上前拿住，用绳捆缚，解送营中，候叶公子发落。陈仁等翻身复来夹攻天子与段玉。谁料又有黄振、苏昭各生力兵冲出帮助，更加厉害，杀得七零八落，庄丁十去其七。段玉见势不好，恐防有失，不能取救，慌忙撇了圣驾不顾，独自提枪，奋勇左冲右突出重围。那仁圣天子亦因重重围困，水泄不通，谅难两下相顾，只得东奔西走，冒险冲围。往来数次，力倦筋疲，仍旧不能冲。这是仁圣天子该定有这场惊险，所以碰着。叶振声见各教师战了许多时，尚未能捉获仇人，犹恐被他走脱，因此带齐亲兵及税厂巡丁，亲自出营观战。却被这班巡丁指圣天子说道：“这人就是为首烧毁税厂凶徒高天赐也。本事非常，十分厉害。”叶公子一闻巡丁言，即时大怒，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明。忙着家丁火急前去报知各教师，“务要生擒高天赐，方消此恨，切勿放走了他。”各教头闻知公子吩咐，不敢怠慢，各欲争功，发声喊，四围追赶过来，齐声喝曰：“公子有命，快些捉拿高天赐！”犹如铜墙铁壁一般围将上来。仁圣天子正在危急之际，忽见阵脚散乱，又一生力军冲进。原来是那段玉领着救兵赶到。话说段玉奋起精神，冲出围外，无心恋战，急忙逃走，取救兵去了。正是急急然如丧家之狗，忙忙然若漏网之鱼，一口气不知跑了多少路。适值江南分巡淮扬海河漕事务兵备道陈祥，系陕西省人，由翰林出身，授此职。是日乃三八堂期，应到臬司衙中禀事，正在鸣锣喝道而来。那段玉因跑得势猛，留脚不住，横冲了宪台道子，却被差役拿住，问是何人。段玉正思首告叶振声奸恶，苦无门路，抬头见是兵备道牌扇，极口喊冤。道宪喝道：“你有何冤事？在此叫喊，快快照直说来，饶你之罪。”段玉道：“小人是避难逃出来的，有天大事情首告。不敢当着众人明言，求大人带小的到私衙密禀。”大人吩咐带他回衙。一进衙门，便把段玉带入内堂，问首告何事。段玉连忙跪禀曰：“小的系前翰林院段运松之嫡侄，名玉是也。因奸恶叶振声私通山贼，开设税厂，刻剥小民，小民心中不服，不肯遵抽，被他欺压。偶然遇着高天赐老爷，问起情由，将他税厂烧了，以除民害。后到小人庄上与家叔叔会，小人方知高天赐即当今天子。谁想叶振声狼心贼性未肯干休，闻知对头在小人庄内，立刻聚集山贼喽及亡命凶徒、家丁等众，约有数千人马，杀到前来，四面围困，水泄不通。家叔闻报大惊，即奏知仁圣天子，设法退敌。天子见奏，圣心大怒，即时命周日青打头阵，着家叔在望楼上擂鼓助气，又吩咐日青：‘如系战败，你即刻冲围，走往各衙报知，调兵剿贼。若系胜仗，朕随同段玉出来帮助杀贼。’嘱毕，各人装束停妥，日青先行出战，经有三十余合，未能取胜。仁圣天子急忙与小人一同冲出接应，却被他们人众我寡，看看越战越多，不能抵敌。以致日青被擒，仁圣天子被困。小人惟恐失陷，无人取救，只得冲出重围，拼命逃生，致有闯道之罪，乞大人宽恕。”陈道台闻说，如冷水临头，一惊非小。即忙请起段玉坐下，说曰：“令叔与我同年，彼此系属年家，无容拘礼也。现在既系仁圣天子被困，有无受伤？”玉曰：“无伤。盖因叶振声发下号令，要生擒活捉，故以未有致伤，还算大幸之事。大人宜急急设法调兵救驾为要。稍要延迟，尤防误了大事。”陈道曰：“然也。为今之计，我们火急到臬台处禀明，调集各营武弁，点齐各路军兵，速赴前去救应，方免失误事机。年侄你道如何？”玉曰：“就是这个主意。”话完，陈道台即时传令，着本署带兵官，速速点齐兵马，即去臬台署前听调，毋得延迟违误。
令毕，随即与段玉上马先行，直往来至按察衙门。段玉下马，走至报事鼓傍，双手拿槌，将鼓乱击，把衙慌忙喝问：“何事？”玉曰：“有军机大事密禀大人，速速通报。”衙役闻言，不敢怠慢，急忙入内报知。邹按察闻报大惊，未知什么机密，忙传语“请见”。段玉、陈祥一同步入中堂，邹按察见陈道台戎装打扮，复又吓了一惊，速忙问曰：“这是何人？有何机密？因何如此装束？快些说来。”陈道台忙禀曰：“伊乃段运松翰林之侄段玉是也。缘圣驾下临段府，却被奸贼叶振声统领山贼，将段府前后重重围住。仁圣天子被困，与日青力战不能抵挡被捉。”如此这般，尽情说上，“现因事关紧急，不能延缓须臾，因此卑职先将本衙弁兵调齐，在辕门候令，请大人定夺。”臬台听禀，立传值日书差上堂，着令草檄文，呈上观看。其檄云：钦命江南等处原提刑按察使兼理驿传事邹，为檄饬各营弁兵遵照事：现据淮扬海兵备道陈祥赴辕禀报，有奸贼叶振声，系前任兵部尚书叶洪基之子。祸因本年贼子叶振声串同山贼，私设税厂，蠹国害民，情同叛逆。偶值圣驾微行至此，洞烛其奸，特将税厂烧毁，以除强暴，而安善良。讵料贼子豺虎性成，不知悔过，胆敢聚集山贼、亡命等众，借报仇为名，围困段府第。因此触怒天颜，亲临退敌，奈贼党众多，轮流诱战，以致仁圣天子被困，及周日青将军力怯被获，有惊圣躬。本司据禀各情，惊惶倍切，合亟出檄传报，为此檄尔各营弁兵知悉。檄到即便遵照，立即点齐本部兵马，前去救援。事机紧急，毋稍延缓致干罪戾。须至檄者。速速。乾隆年月日檄。各差役接了檄文，赶急分报各营，催取救兵。
不消片刻，各路勤王之兵，一齐俱到邹臬台处禀见。参将冯忠、游府陈标、都司周江、守备李文钊，四营将官一同叩见。其千总、把总、什长、队长并四营马步兵、俱在辕门安排候令，共计约一万有余。臬台见将勇兵强，满心欢喜，即时传令放炮起行，登即拔营俱起。正是炮响三声，旗分五色，人马浩浩荡荡，杀奔段府而来。话分两头，不能并说，只得放下此边，再讲那边。周日青遭擒，被陈仁、李忠等解到叶公子案前。公子大喝曰：“你二人胆敢将吾税厂烧毁，今日被擒，有何话说？”日青骂曰：“你这奸贼，目无国法，罔上横行。刻下死罪临头，犹未知悔。你好好将吾放出，万事干休；如若不然，我们伙计知吾被陷在此，一定前来救应，铲草除根，尔等死无葬身之地矣，悔之何及！”振声闻言，只激得怒气冲冠，即以手指日青骂曰：“今日你等肉在砧上，任我施为，尚敢胡言乱语，真正死有余辜！”即对陈仁等说道：“某本欲将日青置之死地，以报其仇。奈他们余党尚多，未尝尽捉，恐防为害不浅。故欲待其余党前来接应，然后合力捉拿，一并治罪，尚未为迟。你等主意如何？”各人皆曰：“吾等亦欲如此也。”正是：
预备窝弓擒猛虎，安排香饵钓鳌鱼。
公子即时吩咐家丁将他带往左面囚房监押。又拨家丁二十名轮流看守，以防疏虞走脱。说完，随与陈仁、李忠等再至段家庄接应。
忽闻炮响连声，惊天振地，各人正在狐疑，见家丁走来跪报曰：“公子，不好了！小的听得邹臬台会同四营将兵，得有万余人马，在西面杀来，不敢不报，请令定夺。”振声闻说，大惊失色。陈仁劝曰：“公子不用惊慌，自古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用惧他？趁他刻下兵马未到，宜早预防迎敌，杀他片甲不回，方显我们手段也。”公子曰：“全仗调遣。”
当时陈仁、李忠等各教头俱各分四面迎将上去。又传齐丁壮：“倘敌人一到，立即冲营截杀。”我且不提。
回言邹臬台率领四营兵勇，火急前行，不消半日，前哨官禀报：“离段家庄不远，请令定夺。”臬台闻禀，即时传令人马，并着四营将官前来听令。冯忠、陈标、周江、李文钊四人一同上帐请令。臬台吩咐道：“你四人各领本营兵马，分为四路攻打。遇见圣驾便为头功。若一路胜仗，即合兵帮助，使敌人不能首尾相照，料然大胜。”又令：“段玉同兵备道陈祥，带领本营兵马往来救应，捉拿奸贼，方无脱漏也。”各人遵令前行。
看看将近段家庄门前，尚未扎下营寨，突遇陈江、张丙由东西冲击而来。冯忠先到，急忙接战，李忠、黄振又从西面冲来，陈标匆忙迎架；又有何安、卢彪自南面冲来，周江即刻上前挡住；又见叶振声率领苏昭从北方杀来，却撞了李文钊，两家接住厮杀。不提防邹臬台中军兵又到，连忙左冲右撞，四处帮助去了。
哪里段玉与兵备道陈祥兵到叶府，见无人把守，趁势冲入府中，逢人便杀，各丁壮仆妇，人人惜命，个个逃生。段玉杀得性起，不分男女老少，枪到就亡，血流满地。陈祥见此情形，又不能拦阻，因寻不着周日青，恐防有误大事，满心焦躁，左思右想，莫可如何。正是人急计生，偶然想出一条计策来，急忙冲出内堂，适遇一人慌张奔走出来，却是官样装扮。陈祥自忖：“此人必定知此来历，待我捉住他，那怕他不说真情。”即忙将他拿住，那人便如杀猪一般叫喊起来。又值段玉赶到，见了便叫：“快将这奸党杀了，何用多言！”陈道对曰：“不可，我自有用处。”随转口问曰：“你是叶府何人？快把周日青老爷困在何处？从何处来？
饶你一死。不然，即取你狗命也。”那人慌忙答曰：“好、好汉饶、饶命，我、我、我姓莫，名问谁，充当叶府师爷。你、你们周日青老爷，现下押在囚房里头，因公子欲尽获余党，然后报仇，故未有伤害也。”陈祥闻言大喜，即着莫问谁引至囚房内，即将兵丁赶散，打破囚门，救出周日青。回头将莫问谁一刀结果了。与日青随后赶到段家庄，正遇仁圣天子。
那叶振声及各教头见了周日青在阵，一时摸不着头脑；又遇生力兵上来助战，不能抵挡，俱各大败。叶公子与苏昭力敌两军，并无怯战，却遇仁圣天子与日青冲来助阵。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明。叶公子一见惊忙无措，却被李文钊一枪刺去，正中咽喉，结果了他性命。日青将双锏照苏昭头上打来，丢了半个天灵盖，呜呼一命哀哉。其余家丁一众各自逃生，日青等不来追赶。仁圣天子回头见余党尚众，即与日青等赶急上前，分头帮助捉贼。陈仁等被冯忠追逐，正在力怯，且挡且走，却撞了日青冲来，拦腰一锏，把陈仁打下地来。冯忠上前一刀，取了首级。张丙欲来救应，反被日青敌住，一来一往，一冲一撞，不提防冯忠取了陈仁首级从后追来，举刀一撇，去了张丙一只左手。张丙负痛而逃。日青复奋勇赶上，一锏结果了张丙。那边李忠、黄振又遇了仁圣天子生力军，自思断难抵挡，急急奔逃，却撞了冯忠合兵上来，与陈标首尾夹攻，生擒李忠，黄振逃了。这里周江与何安、卢彪战斗多时，未能取胜，恰值三路官兵得胜围上前来，将何安、卢彪困在垓心，四面受敌。纵有七手八臂，焉能抵挡得住？欲待冲围，又不得出，况且枪挑刀劈，乱砍下来，杀得卢彪、何安二人汗流浃背，眼目昏花，手下兵丁，七零八落。正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自知抵挡不来，束手无策。各兵丁急将何安、卢彪二人捆缚，即时解上，送仁圣天子案前，请旨发落。
斯时，仁圣天子见奸党剿除殆尽，十分大喜，即传令鸣金收军，安下营盘，再作商议。邹臬台闻命，立即传齐冯忠等四营将官，点视三军，有无受伤情事。于是各自回营查明，一同禀覆道：“各营弁兵，托赖大人恩荫，又借天威下临，所以奸贼一律肃清，兵丁并无伤损，皆国家鸿福所致也。”邹臬台闻禀十分大喜，即将擒来奸贼李忠、黄振、何安、卢彪等四名奏明，请旨定夺。再叶振声等四名，均系在阵上当堂杀毙，如何办理之处，出自圣裁，臣等理合一并陈明，恭请谕旨发落，不胜待命之至。仁圣天子闻奏，龙颜大悦，道：“卿等救驾有功，朕心嘉尚。可恨这班奸贼，害国奸民，复欲谋害朕躬，实属罪大恶极，不容宽赦。至首恶叶振声等，业经杀毙，着无庸议。惟李忠等四贼，着即行正法示众，以儆奸暴效尤而安良善。”
邹臬台等即将四贼遵旨正办，割下头颅，揭竿示众。仁圣天子见诸事办妥，十分欢喜，着令各官将兵勇散回营中，以重职守。又令邹文盛：“暂行回衙供职，俟有旨下之日，另行升赏，以奖勋劳，兼注销此案。朕与日青仍旧要往那别处游行，不能在此耽搁。卿等切勿扬言出外，致生事端。”语完，正欲与日青出营，恰遇段运松寻着回来，正碰着个仁圣天子，吩咐段运松曰：“朕已草密旨一道，段卿可作速回京带往军机处，交刘墉开读，自然仍着你在翰林供职。待朕回京之日再行升赏，卿家作速回庄打点可也。”话完，即与日青别了各官，出营前去。邹臬台欲率同文武远送一程，仁圣天子不准各官送行，也就罢了。
暂且搁起天子往别处游行，后有交代。回言段翰林见天子已去，因自己有王命在身，急急与段玉拜别各官，回庄打点去了。然后邹臬台饬令兵备道陈祥及四营将官，各人带领兵勇回衙供职，恭候旨下不提。
话说段运松叔侄回到庄上，见四处墙垣破败，屋宇悄然，不觉潸然泪下，说曰：“古道圣驾临臣宅，一定有斗杀，语非诬也。今日虽然家散人离，犹幸歼除奸贼，报还此恨，又领天恩复还原职。”正在思想，忽见家人妇子陆续回来，运松因一家团聚，十分欢悦。随即吩咐段玉曰：“我现有圣旨在身，不能耽搁，刻日就要起程进京。你可在家谨守田园，照应家务，并赶紧雇工匠回来修葺各处墙垣为要。我因京差紧急，不能亲自在家经理。”再三叮嘱，然后吩咐家人段禄，收拾行李马匹齐备。别了家内，主仆二人望北京进发。沐雨栉风，日行夜宿。
正是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不一日来至皇都内地，已是黄昏时候了。主仆二人商议：“现在日已平西，不如寻个客寓，歇过今宵，明晨再到军机处可也。”主仆连忙入店，用过晚膳，一宿无辞。次日清晨，起个黑早，梳洗已毕，用些点心。运松穿好衣冠，着家人段禄带齐手本，同往军机处。段禄领命，即时引路到军机房来，将手本传入。传帖官拿起一看，上写着“前翰林侍读段运松禀叩”。见是太史公手本，不敢延慢，急忙上前禀明各大人得知。刘墉闻禀，满腹狐疑：“他系被革翰林，何以又来此地？莫非有甚机密？”立着传帖官请见。运松一闻“请”字，急忙举步入堂，即有陈宏谋、刘墉等一班大臣接见道：“不知先生远临，有何教谕？”段运松拱手对曰：“不敢。学生有密旨在身，不能全礼，请刘军机跪接。”刘墉闻说，大惊不迭，传速即排列香案，恭接谕旨。不知刘墉如何迎接之处，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