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古代和中世纪思想史中有关类型的问题(10)
虽然科学已经让我们知道了心理的失衡与扰乱状态,并因此让我们对她的内在理性禀赋新生敬意,但是,如果就这样在她身上放置一个绝对的目的,从而使她不再只是一种工具,那就大错而特错了。因为当我们从理性及科学的层面向实际的生命领域靠近时,困难就会扑面而来,我们已经被困住了,以至于我们被同其他有着一样真实生命的领域隔离开来。因此,我们只能将我们理想的普遍性当成一种局限,从而到处去寻找在精神上可以帮助我们的牧师,他有能力从完整的生命要求出发,将理性本身所能达成的心理普遍性放在我们面前。当浮士德[57]所宣扬“情感就是一切”所表达的也只是与理性相悖的命题,因而也只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他并没有得到生命的和自己心理的整体性,这个整体中的情感和思维交融为第三种更高的原则。就像我曾经分析过的那样,你可以把这个第三种更高的原则当成一种实际的目的,也可以把它当成为达到这一目的的创造性幻想。科学或情感都不可能达成这一整体性目的,因为前者以自身为目的,而后者不具备思想的灵视能力。这两者只有以对方为辅助力量才能使自己变得更加完善,但它们是互相冲突的,所以我们不得不在它们之间架设一座桥梁。在创造性幻想中,我们找到了这一桥梁。它并非来自于两者的任何一方,而是两者的母亲,更准确地说,它正孕育着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就是能使对立的两者达成和解的终最终目的。
假如我们只把心理学看成是一门科学,那么我们就只是在为科学的绝对目的服务而没有深入到生命。更准确地说,科学帮助我们认识事情的客观状况,但它总是维护它自己的目的而抵制任何其他的目的。只要理性不承认其他目的同样具有价值而始终维护自身至高的权威,那么它就会永远将自己封闭起来。它不肯让自己走出自身的第一步,这就证明了它不具有普遍有效性,因为对于理性来说,其他任何东西都只是幻想。但是,幻想往往就是那些最终真正成为现实存在的伟大事物所迈出的第一步啊!因为理性始终总固执而呆板地依附于科学的绝对目的,所以它才会同生命的源泉相隔绝。在它看来,幻想就是一种愿望的梦,这说明它根本看不起幻想,然而科学却恰好急需并且愿意接纳理性的这种态度。只要科学的发展仍是争议的焦点,那么把科学看成一种绝对目的就是不可避免的。但如果争议涉及到了生命本身要求发展的问题时,这就是在犯罪。因此,在基督教文化过程中,压抑这些桀骜不驯的幻想活动就成了历史的必然;基于不一样的理由,我们今天的自然科学同样也认为有必要对幻想应进行压抑。但我们要切记,假如创造性幻想脱离了正当的范围,那它也会肆意泛滥,堕落为最有害的东西。但是这些限制指的并不是那些人为的由理智或理性情感所设置的限制;创造性幻想本就应当存在于必然性和无可争议的现实性的范围内。
不同的时代有着不同的使命,而且我们往往只有回顾历史的时候才能肯定地判断哪些是正确的,哪些是错误的。当“战争是万物之父”[58]就是时下争论的焦点,然而最终的裁判权却在历史手里。真理不是永恒的,它只是一台还有后续的好戏。一种真理越是“永恒”,就越缺乏生机与价值;因为它本身就已经向我们表明,它再没有什么能告诉我们的东西了。
只要心理学还只是一门科学,我们就能从弗洛伊德和阿德勒那些著名的观点中知道它是如何评价幻想的。弗洛伊德的解释是将幻想还原为因果的、原初的和本能。阿德勒则将其还原为自我的基本的和终极的目的。前者是一种本能心理学,后者是一种自我心理学。本能不是个体的生物现象。以本能为基础的心理学是不会重视自我的,因为自我的存在离不开个性化原则,也就是说,离不开个体的差异,这种差异中独有的特征将个体从一般生物现象的类中分化出来。虽然生物的本能过程也能形成人格,但是就其个性本质上来讲,与集体本能还是有区别的;没错,就像正如作为人格的个体总是与其集体性截然不同一样,个性与集体本能就是这样最为直接的对立着的。这一区分恰好就是它的本质所在。所以,我们说,被本能心理学当作基质的集体因素正是每一种自我-心理学所要排除和忽视的东西,原因是,它对那种自我借此与集体本能相区分的关键过程作了描述。两种观点的代表人物互相敌视对方,因为他们各自所持的观点本就在互相抵触并贬低对方。如果本能心理学与自我心理学还认识不到它们的根本区别是什么的话,那么双方就会自然而然地认为自己的理论具有广泛的效力。当然,这并不是说本能心理学是不可能设想出自我-过程的理论的。它完全可以做到,只不过它所使用的方法会被自我心理学家当成是最自己的理论的否定。因此我们意识到,原来“自我-本能”也曾偶然出现在弗洛伊德身上,只是从整体上看,它还相当渺小。然而对阿德勒来说,性欲就好比是一种最不重要的工具,它以某种服务于权力的基本目的。阿德勒的原则在超越集体本能的基础上准确无误地证明了个人权力;但弗洛伊德却认来,本能促使自我服务于它的目的,所以自我仅仅表现为一种本能的功能。
弗洛伊德和阿德勒的科学的倾向是把一切都归结为他们自己的原则,并在此基础上进行演绎。借助幻想这种操作更易于完成,因为它完全就是本能的和自我的倾向的表现,它不同于意识的功能,无需适应现实并因此必须带有客观取向的特征。任何一个人,只要他能接受弗洛伊德的本能观点,就不难从中找到“愿望的达成”“婴儿期的愿望”“被压抑的性欲”。而对阿德勒的自我观点持肯定态度的人,要从中发现那些与自我护卫和分化有关的基本目的也并不困难,因为幻想本就是本能与自我之间的中介。所以,它的身上兼具备这两者的基本要素。任何一种单方面的解释都多多少少有牵强的、武断之嫌,因为这样做必然会压制另一方。但从总体上说,还是出现了一种可证明的真理;只不过它不是普遍有效而只是部分的真理。这种真理的效力仅限于自身原则的范围,一旦被放在其他原则的领域内就失去了作用。
弗洛伊德心理学最为人们所熟知的就是压抑不相容的愿望倾向这一核心的概念。人只不过是一种愿望的集合,这种愿望只能部分与客体相适应。来自环境的影响、人们受到的教育还有一些客观条件都会束缚人对本能的自由表达,而这正是造成人的心理障碍的根源。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影响则来自父母,它会导致道德的冲突或是生命婴儿期的固恋作用。原初的本能构成了总量,它不会有所增减但会因受到客观影响的各种干扰而发生改变;因此,必要的治疗方法就是对恰当挑选的客体做出尽可能不受限制的本能表达。阿德勒心理学的特征正好与此相反,它是以自我-优势的核心概念为特征的。人主要表现为一种自我基点,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它都不应该被客体所限制。在弗洛伊德看来,对客体的渴望、固恋以及某些欲望的不可能性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而阿德勒则认为,一切都在于主体的优势地位。阿德勒将弗洛伊德对客体的本能压抑变成了则是主体的自我保护护卫。在弗洛伊德看来,治疗在于消除那种使客体变得无法接近的压抑;而阿德勒认为,要得到治疗就必须去除使主体封闭起来的自我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