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行天身上的谜团(3)
多田把行天从女人跟前拉开一些,小声追问道:“为什么要从我的钱包里掏钱?!”
“因为小学生的零花钱可不够买女人。”
行天转身面对多田:“所以呢,多田,你去一下。”
“我?”
“对。出钱的是你。”
多田感到一阵眩晕,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发起烧来。他呻吟一声。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觉得让那个哥伦比亚人养吉娃娃挺好,可你说不行。为了得出公正的结论,有必要从她的同伴那儿调查她的为人。”
“我不是私家侦探,不做品行调查。”
“喂,你们商量好是谁了吗?”身后传来女人仿佛不耐烦的声音。
“这边这位。”
行天指指多田,用流畅的动作点上烟。“加油啊,为了吉娃娃。”
“别扯了。你去。”
“你讨厌做爱?”
“怎么可能。不对,我不是这个意思……”
“唔,那不就得了。”
行天把吸到肺里的烟缓缓吐出来,仿佛在仔细品味。“我没做过,所以交给你了。”
“啊?”
多田觉得行天似乎说了什么让自己相当在意的话,混乱间,女人从椅子上起身逼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能快点吗?”女人说。
他说没做过,是指到了这般年纪一次也没做过?但不就是为了这个才有红灯区的嘛,不可能吧。年少气盛时的那种躁动不安是就算强压也压不住的。等一下。莫非,他说的是没和女人做过?和这样一个男人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的我岂不是懵然不知地置身于危险之中?不对,你这是偏见。就算男女同住也未必就会发生那种关系,何况我应该不是行天中意的类型。太好了。咦不对啊!那家伙不是说过有孩子吗?我又上当了。为什么那家伙可以面不改色地撒谎呢。对啊,不可能到了这年纪还一次也没做过,不就是为了这个才有红灯区的嘛。
多田的脑浆如同正在洗涤的袜子般在浊流里翻搅着。在他眼前,女人脱掉了套在外面的大衣和紫色吊带裙。她身上穿的只有这两件而已。
“我帮你戴还是你自己来?”
“啊,我自己来。”多田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答道。
这屋子是连排平房模样,玄关是各户独立的。拉开朝向街道的拉门,便是两块抹布大小的脱鞋处。
房间不到七个平方,挂着一盏小小的圆形日光灯,中央铺着看上去潮乎乎的薄垫褥。此外就只有穿衣镜和像是缝纫用品盒的小型塑料收纳盒。
难道不住在这儿吗,多田想。在很久以前,他曾怀着好奇心和欲望来到车站背后,那时候这里似乎是女人们的住家兼工作场所。
露露似乎也是住在别处,如今大概是让许多女人来这平房上班,变得更有组织和效率了。
“给。”
全裸的女人把安全套递给在起毛球的榻榻米上正襟危坐的多田。“时间一到就得停,所以快点。”
女人在垫褥上仰面躺了下来,双腿大大地张开。髋部浮现出纤细的骨头。
很久不曾看到这番光景了,多田不禁生出些感慨。他条件反射地把视线投向女人的大腿。女人的枕边有个敞着盖的瓶子。那似乎是个旧果酱瓶,里面装了透明的糊状物体。女人用右手拿起瓶子,有点儿费劲地用左手手指掏出些成分不明的糊状物,深深地抹在自己的私处。左撇子女孩……多田脑中响起这歌词,同时觉得她的动作有些怪。这其中有什么让他在意。然而,随着女人说了声“请”,他的意识立即回到眼前的场景。
“啊——抱歉,等一下。”
“什么?你不行吗?可要是时间到了……”
“不是。我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喊停,不过不用做了。”
女人从褥子上爬起来。
“钱可是不还的哦?”
“噢。”
多田点着头想,一定要从那家伙的工资里扣回来。“我能问你露露的事吗?”
他从枕边的纸巾盒抽出两三张纸巾递给女人。女人擦了擦自己的手指。屋里没有暖空调,一派寒意。
“你果然还是警察吧?”
“是不是露露干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以至于警察来了也不奇怪?”
女人拽过外套搭在肩上,抱着一边的膝盖坐着。她摩挲着脚趾,仿佛为了取暖。
“你要查露露的什么?”
“没什么要紧的事。”
是啊。完全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那为什么会演变成这等事态呢。多田诅咒着行天,把掀到一边的被子推到女人跟前。
“我只想知道,露露是不是个会疼爱狗的人?”
“狗?”
女人的瞳孔第一次从正面映出多田的身影。“你是指,另一个人牵着的那只吉娃娃?”
多田点头。女人欢快地答道:“她可喜欢狗啦。”
“露露总对我讲呢。说养只狗多好啊,要是回到家里有只狗就好了。租的是公房所以没法养大狗,可小狗现在挺受欢迎,价格也不菲,我们觉得怕是养不起。”
“难不成你是……咦,你叫什么名字?”
“海茜。”
“海茜。你和露露住在一起对吧?”
“我们是室友。”
多田再次看向海茜的手指。她的右手食指上贴着创可贴。
让他感觉不对劲的来源豁然开朗。他之前觉得奇怪的是,不管是谜样的胶状物还是纸巾盒,全都摆在右手拿得到的位置。海茜并非左撇子,而是右手指甲受了伤。因为那个难开的房门受的伤。
既然海茜是露露的熟人,不管怎么问都没法得出“公正的结论”。行天从向海茜搭话的那一刻,就已经发起对多田不利的游戏。虽然不清楚他是出于野性的嗅觉还是仔细观察了沿路的女人们,但行天这家伙不可小看。
“我明天要去修门。露露让我去的。”
“你是露露的新马仔?”
“不是。”
对这个可怕的误解,多田尽量不得罪人但干净利落地予以否定。“我是便利屋。”
“是吗。”
海茜拈下被套上的毛球。“露露也太乱来了,要是和那个男的分手就好了。”
那个男的指谁呢,多田想着,但决定不多此一问。总之,若就此把吉娃娃托付出去,不管是露露还是海茜都显得太不牢靠。多田急忙站了起来。
“海茜,不好意思,吉娃娃已经给别人了。明天我也会和露露讲一声。”
“是吗?为什么?”
海茜抬眼凝视他。“你根本就不想听露露的情况。露露肯定会宠着小狗的。她很会照顾,人也温柔。我也会宠着小狗的。”
或许如此。但不行。多田在海茜跟前蹲下。
“露露是哥伦比亚人吗?”
“没听说,不会吧。大概因为这边最近哥伦比亚人挺红的,所以她才这么说吧。”
“我不能把吉娃娃给说谎的人。因为它可是别人郑重托付给我的。”
多田站起来穿上鞋,打开玄关的拉门。
“那你一开始就别来啊。”海茜嚷道。
没错,多田想。
行天坐在屋檐下的椅子里,把吉娃娃放在膝上等着他。
“你听到了?”多田问。
“听得到。”行天回答。
被放到地上的吉娃娃悠然迈开步子往前走,两个人跟在小狗后头并肩走着。
“还我钱包。”
行天默不作声地把钱包往多田胸前一抛。多田一把接住,塞进夹克衫的口袋。
“你小子,是不是身体有什么问题?”
“烧已经退了,怎么?”
“我不是说这个……”
多田含混起来,行天仿佛有所觉察,终于略微一笑。
“哪儿都没问题。我只是不太懂罢了。”
这样啊,多田总算明白了。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方才看到的海茜的身体。
真不可思议。为什么从前可以毫不踌躇地拥抱别人呢。为什么那时候能因为相拥相抱而满足,并就此相信自己了解对方呢?
明明已经掌握的外语,长时间不用之后,便会不知不觉消失在自己的体内。就像这样,不管在内心怎么翻找,多田再也找不回像过去那样的热情和希望。
茉里错了。多田想。就连我自己都不会把心爱的狗托付给我这样的男人。这样一个连值得信赖的熟人也没有,一天到晚只是等着工作上门,还差点因为廉价的同情把狗送给妓女的男人。
可是,不能怪她看不到这些缺陷。因为她不过是个小学生。那样的年纪,就算尝过失望与悲伤,还不会懂得空虚。
多田守着约好的时间来到露露和海茜住的公房。行天也跟来了。他的体温接近正常,似乎稳定下来了,可这回说是鼻涕流个不停,腋下挟了卷厕纸。吉娃娃留在事务所看家。
“多田,你带了塑料袋没有?擦鼻涕的纸已经塞满衣兜了。”
“没带。”
门开了,露露妆化到一半的脸探了出来。她抹了厚厚的一层底霜,那架势简直让人以为是正在做石膏脸模。之所以能辨认出这个没有眉毛也还没画出眼线的人是露露,全靠那声音和说话方式。
“欢迎哦。进来进来。”
走出玄关就是铺了地板的狭小厨房。再往里是一间不到十平方米的朝西的房间,露露和海茜似乎便是在此起居。
“就是这个哦。”
露露对脱了鞋的多田说,指了指分隔厨房和房间的三合板贴面的拉门。她又对不停消耗卷纸的行天说:“哎呀,你鼻子通红。”
“海茜已经上班去了哦。说昨晚见了你们哦。”
说着,露露坐在房间里的梳妆台前,重又开始化妆。她像个在狂乱状态下画素描的画家,毫无顾忌地描开了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