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风云变幻，蛰居以待东山再起(2)
张士诚看着他们，对徐义道：“我都忘了，这些人做的好事太多，你说一遍。”徐义微微躬身，转而对众人道：“这些被绑了的是谁，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诚王陛下吩咐过，无论是谁，不管做了什么事情，他都不计较了，但是，为了给你们长点记性，日后不要再做类似的傻事，就把这些为你们跑前跑后、做尽坏事的人都给抓来了，抓来了就不准备放他们回去了。行了，我就说一下……”说着，他走到最前面的一根柱子前，上面绑着一个留着两撇胡须的中年书生，徐义道：“刘少阳，号首阳先生，是谁的心腹我就不点名了。不过，他做的那点光彩事，还是要说一说的。是他出面，贪墨了八十万两银子的军资；还是他，凭空捏造了两万兵丁的人数，贪墨了这两万人的军饷达数年之久；最后，甚至帮着他的主子跟在座的某位忠臣作对，双方是钩心斗角，暗中较量了许多次。”
说完，徐义轻轻一抬手，一名刀斧手上前一步，一刀砍下了那位“首阳先生”的脑袋，一颗人头滚在地上，在场的众人不由得一哆嗦。
徐义不紧不慢地走到了第二根柱子旁，道：“这位是赵丹青，号什么我忘记了，不过，他做的事情一点不比前一位少。为了打击政敌，他帮着主子给我大周的死敌倒卖军情，致使某位将军战死沙场，是谁我就不说了，以免这位将军的后人复仇，冤冤相报何时了嘛。就这一条罪，他就该被千刀万剐，还有他的主子也应该知道进退，不要再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了。”他走开两步，刀斧手手起刀落，姓赵的这位谋士也人头落地了。
如此简单介绍了几位之后，徐义笑道：“剩下的我就不说了，一起砍头吧，众位有了今日的见识，还希望日后为我大周诚王忠心办事，万不可再做坏事了。”
几十颗人头滚落在地，沈万三一直在后偷偷看着，似乎是刺激太大，让他一时无法接受，因为他分明看到了邹先生的人头，也看到了邹先生那残缺的身体挂在木柱上。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没有感伤，没有悲痛，只有恐惧。他没有意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自己的头颅随时也会被砍下。
多日之后，张志方突然撤销了状纸，同时和沈万三达成和解。沈万三拿出惊人的天价——八百万两银子购买张志方的那座宅邸，这件事立即在苏州城内引起不小的轰动，所有人都奇怪，沈万三怎么会这么傻，花这么多银子，买那么一座旧宅。
稍后不久，张志方就把那八百万两银子转手送给了张士诚，张士诚借着这个名义，一下子把他的官职提了三级，地位仅在徐义之下。这下官场上的有心人都看出来了，这就是一个交易，各方都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唯一受损的就是沈万三。
沈万三什么也没有得到，平白无故地赔出去八百万两银子，而这对他来说，也不算是多大的损失。自从那天和张士诚见面之后，他回来就贱卖了水富巷的房产，同时断绝了一切交际，闭门不出，不见任何人，也不让任何人见到。他真的在闭门思过，思谋自己日后的出路，思谋怎么摆脱困境。
他深切地知道，自己和张士诚之间，已经生了间隙，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般互相对待了。自己最好也要远离苏州，越远越好，远离这个政治旋涡。他还看出来，张士诚迟早会重新起兵，战火又要燃起。离开苏州这个是非之地，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一个月后，潘元绍来看了他。“这次你受苦了，唉，我也没想到。”潘元绍说。沈万三笑道：“我受什么苦，对了，驸马爷，咱们还是少见面的好，那天的情景您也是看到了，你不怕，我可是真怕了。”
潘元绍恨恨地道：“都是徐义这个老贼干的，他一手操控了一切，不是他，诚王是不会知道那么多的……”说着，他又有些害怕，声音微微发颤地说，“伴君如伴虎，此言不虚，谁能想到平日里和气的诚王，居然什么都知道。现在他什么都说了，日后不会有人再结党了。”
沈万三心想：“一定会，只要有人，就会有结党！”可他嘴上却不那么说，只是苦笑不语，过了一会儿，他说：“我准备回老家，躲过这一阵再说，在苏州，我是吃不下睡不着。”送走了潘元绍，沈万三感觉到出奇地累，就想找一个地方好好地休息几年。
这时，郭如意忽然跑进来，说道：“东家，陆德源来了……”
陆德源此时是形销骨立，一副落魄相，他看到沈万三之后，二话不说，就是磕头，哭着道：“沈爷，是我害了你，都怪我！”
沈万三把他搀扶起来，然后背过身去，说道：“是谁让你诬陷我的？你说吧。”陆德源道：“是张士诚！”沈万三吃了一惊，转身看着他久久不语。陆德源道：“你那天从大牢里走后，就有一个人拿着一块腰牌进来，说是张士诚要他来见我的，我在公堂上说的那些话，也是他让我说的，我……我是自作孽！如今，为了灭口，他一定会杀了我……我……你带我走吧，我跟你走！”
沈万三什么都明白了，一定是张士诚干的，是他让陆德源说的那些供词，也是他让自己买张志方的那座宅子，这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我不会带你走，如果你真的害怕，就出海吧，我派人送你走。”沈万三道。陆德源大喜，磕头谢恩，说道：“我回家准备一下，带上家小，后半夜上船。”沈万三点点头，说道：“我来安排，你走吧。”然后他吩咐郭如意去准备船只。
第二天，郭如意来禀报他，说陆德源一家老小已经送走，他把能拿的金银都拿走了，拿不走的，留了下来，郭如意把几十张田契房契交给沈万三。沈万三微微一惊，没想到陆德源积攒下这么多田产房产。
“陆德源说，这些东西他来不及卖了，都给您了，还有，我刚送他走，没多久，他家的房子就被人烧了……”
沈万三没有说话，过了好久，才道：“我要回老家，你去把老掌柜叫来。”冯掌柜赶到，沈万三说：“老掌柜，我要回老家，这一去可能是一两年不回来，你能撑得住？”
冯掌柜道：“东家，您放心，有事您尽管去办，这里交给我就行了。有各处掌柜帮衬着，我能顶得下来。”沈万三心里早就有一个计划了，这时，他不紧不慢地说：“我回到老家之后，你马上给各处商号的掌柜管事写信，告诉他们日后有事，派人直接去周庄找我。还有，你能决断的就自己决断，实在拿不定主意的就派人给我送信。唉，如今这天下，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儿！”
>；>；>；天下大变
沈万三回到了老家，不到三个月，各处分号的掌柜就送来了书信，做了一些请示之后，就表示日后有事，就派人到周庄来找他。看各处生意都有了定数，沈万三心里稍稍宽慰些，他知道来日就会发生大事。
春秋更迭，沈万三已经两年没有离开周庄，他虽然不再和政治人物来往，但是对各地的局势，还是十分关心的，隔不了几天，就会收到各处分号掌柜送的书信，在叙述生意的同时，还会说一些时局。
每当听到重要的消息，他都会像开玩笑似的，讲给三个儿子和两个侄子听。这天，他来到祠堂，崔元和李荣庭两位老师正在给一群蒙童上课，他的长子沈荣已经十多岁了，长得像一个小大人，看到父亲进来，赶紧行礼。
沈贵的大儿子沈德昌也赶紧给沈万三行礼，沈万三摆摆手，道：“你们上你们的课。”沈万三在子侄辈的心目中是一个很和蔼可亲的长辈，他很少责骂儿子，更没有打罚过。
等下课，学生们纷纷给两位老师行礼离开，沈万三才走过去，跟崔元和李荣庭说话。
这两位自从目睹了沈万三为乡民们做的种种善事之后，对沈万三变得十分恭敬。现在两人每日轮流给几十个蒙童授课，闲下来就看看书，写写诗，日子过得很惬意。
“东主，今天好清闲。”李荣庭对沈万三道。沈万三说：“我现在是闲云野鹤，没正经事儿做，如今的天下，也容不得我做什么大事。”
这一年发生了许多大事，三月份，张士诚攻陷安丰，杀死刘福通；后来朱元璋又杀过来，把张士诚从安丰赶跑；你来我往打得好不热闹。刚过了一个月，准备充足的陈友谅率水师六十万围困洪都，洪都守将朱文正、邓愈、薛显等拼死抵抗；七月，朱元璋解庐州之围，率部二十万与陈友谅决战于鄱阳湖。八月二十六日，陈友谅在突围中被射死。
鄱阳湖大战，陈友谅战死，对沈万三的触动非常大，以陈友谅的兵力，他以为朱元璋胜算不大，但是，结果却出人意料。眼下他又收到了另一个政情，看崔、李两位先生对天下大事十分关心，他便道：“你们还不知道吧，张士诚又起兵了……”
刚过九月，张士诚要求蒙元封他为王，却遭到了拒绝，张士诚觉得时机已到，便再度起兵反元，自立为“吴王”，接着设置地方属官，在苏州另外建造了府坻。并封张士信为浙江行省左丞相，把达识帖睦迩囚禁在嘉兴。一时间，天下震动……
崔元吃了一惊，道：“这又是一场厮杀！”李荣庭倒是很冷静，道：“这些人没一个好东西，就知道抢地盘，有谁体恤百姓的死活？”沈万三道：“那不尽然，那个朱元璋不就是风生水起，又改税法又兴农事的，还打败了陈友谅，我看张士诚也不是他的对手。”两位先生对沈万三的话似乎不以为然，但是也没说什么。
沈万三看他们不信，道：“那就等着看吧，张士诚的底细我清楚，他手下的那些人，已经是富贵兵了，将不是将，臣也不像臣……唉，我倒是希望他能统一这半壁江山，但是，天数不在他……”说着，又叹了口气。
只过了数年，沈万三的话就得到了印证。这几年，朱元璋先是被晋封为吴王；然后将陈友谅之子陈理、大将张定边彻底击败，收降了武昌，陈氏政权彻底灭亡；然后朱元璋的军队四处突进、扩展地盘、巩固占领区域，等后方稳固了，就专心对付张士诚。张士诚根本不是朱元璋的对手，很快，江北地盘已几近为朱元璋所有。
朱元璋以徐达为大将军，常遇春为副将军，命二将不要先攻苏州，反而直击湖州。徐达等率诸将发龙江，别遣李文忠趋杭州、华云龙赴嘉兴，以牵制张士诚兵力。在湖州周围，张士诚大败，大将吕珍及外号“五太子”的张士诚养子皆兵败投降。湖州城中的大将李伯升本想自杀，为左右抱持不死，不得已也投降。
接着，杭州守将谢五背叛张士诚，开城门向朱元璋部将投降；张士诚的地盘只剩下苏州，也就是张士诚的大本营——平江。当张士诚成为囊中物的时候，朱元璋名义上的主子“小明王”也因船只沉没而死。朱元璋改次年为“吴元年”，设文、武科取士。朱元璋扫除了一个个障碍，再拿下张士诚，就是名副其实的江南王，到时候挥兵北上，定鼎中原。
平江之战，围城十月……
沈万三听到围城的消息，脑海里又浮现出当年高邮被围困的种种血腥场面……
张士诚被围困三个月都不投降，但是，朱元璋并不着急，他给主攻的将领徐达写信，说：“将在外，君不御，古之道也。自后军中缓急，将军便宜行之……”
徐达拿到书信，更加奋力攻城。苏州城城高池深，张士诚困兽犹斗，早做好了准备，城中聚集了近十万兵力，粮草可供应半年，他一次又一次突围，都没有成功。朱元璋为了避免损失，亲笔写了劝降信，并开出种种条件，但张士诚都不为所动。
舟门突围，张士诚差点被淹死，数千将士丧命，丢盔卸甲地逃回城内；胥门突围，张士信中炮战死。第十个月，徐达展开总攻，几十万大军人喊马嘶，巨炮齐响，一连轰炸了数天。此时的苏州城已经是弹尽粮绝，所有的牛马牲畜统统被屠杀，并出现了人吃人的现象。最终苏州城破。
张士诚听到城溃，拿了一壶酒，一口气喝净，一抹嘴，大笑道：“我若当初不起事，会不会有今日的祸事？”此时，他手下的将领战死的战死，投降的投降，身边只有百十名亲兵。
一个亲兵首领，以为张士诚疯了，说道：“吴王陛下，驸马爷他……他在阵前投降了……我看陛下是不是由我等保护着，杀出去，或许还有逃生的机会。”
张士诚摇摇头，道：“我不逃，你们都走吧，走吧。”他赶走了所有亲兵，独自一人，来到内宅，对妻子刘氏说：“敌军已经破城，我要战死了！”刘氏道：“吴王陛下，自管去打杀，不用牵挂我等妇人。”说完，她怀抱幼子，带领着张士诚的几位妾直奔内城城楼，不久那里燃起了冲天的大火。
张士诚望着城楼上的火，凄然大笑，道：“妇人尚且知道宁死不辱的道理，何况是我？”说完，他就要上吊自尽，此时，他的旧部赵世雄冲进来，将他救下。不久，徐达的人马杀到，张士诚想自尽也已经来不及了。
徐达派归降的将领去劝说张士诚，都被张士诚骂了出来。数日后，在被押解去应天的船上，张士诚暗地里自尽而亡，终年四十七岁。
沈万三得知张士诚自尽，悄悄设了一个灵堂，草草地祭拜了一番。他不想被人知道他和张士诚的关系，所以，设置灵堂的事没有告诉一个外人。
不久，方国珍投降。又过了一年，朱元璋在应天登基称帝，国号“大明”，改元“洪武”。
沈万三迎来了一个新的时代，一个新的主子，一个新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