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不容缓的危机

在欧洲大战的第二年里，英国和它在大陆上的盟友正经历着史上最严重的失败。法国战败了，东欧已经被瓜分。号称是“自由”的欧洲，如今只剩下了孤立的英伦，悬于北海岌岌可危的孤岛。

针对英国本土的空中袭击在1940年最后3个月达到了高潮。德国空军的轰炸机放弃了此前数周内集中轰炸英国机场，消灭英国空军有生力量的策略，改为轮番对英伦的各大城市发起无差别轰炸。伦敦、考文垂、格拉斯哥，英伦列岛上的各大城市都笼罩在彻夜不息的火海之中。

不列颠防空战的胜利减轻了英伦遭到纳粹德国跨海登陆的威胁，海峡保卫着英格兰，使强大的德国陆军不敢贸然尝试风险不测的两栖作战。但德国对“海狮作战”的“再议”态度只是宣告了直接威胁的过去，这并不意味着英国不会遭到来自于海上的绞杀。特别是自威希堡作战（Weserübung）以后，德国占领了整个挪威，从而德国海军可以利用挪威海岸各个港口。同时德国大型水面舰艇可以利用此地进行出发突入大西洋之前的加油作业，这样就大大缩短了从德国本土港口进入大西洋的航行距离。

对于英国而言，灾难已经降临，大不列颠王国即将面临自“无敌舰队”入侵以来最大的威胁。

1940年12月25日，在南大西洋深处，装甲舰“舍尔海军上将”号（Admiral Scheer）、辅助巡洋舰“雷神”号（Thor），以及3艘德国军用补给船正在编队航行。在这5艘德国军舰之后，尾随着2艘被降下国旗抹去标志的商船，这显示了它们的俘虏身份。

同大西洋上的阴冷相映衬，此刻德国人的军舰上充满了欢声笑语。今天是所有信仰基督教国家的传统节日——圣诞节。被俘虏的英国船员正身着厨师袍被德国水兵监督着在厨房中忙碌，他们在为德国人烹饪丰盛的圣诞大餐。

尽管这几艘德国军舰都已经远离本土达数月之久，而且旅途中也未在任何港口停泊过，但德国人完全不虞食物会有匮乏。因为在那些被俘虏的英国船中有1艘装载了1500万枚鸡蛋和超过3500吨冻肉，各种蔬菜水果更是不计其数的冷藏船。在从北美洲驶向不列颠的旅途中，该船不幸被德国海军的海上袭击舰“舍尔海军上将”号所俘获。“舍尔海军上将”号的这一意外收获，使所有在南大西洋活动的德国船舶获益匪浅。

“感谢丘吉尔的圣诞大餐！”，德国水兵们满怀欣喜地享用着丰盛而美味的圣诞佳肴，而英国俘虏们的脸上却写满了失望与无奈。在他们看来，大西洋已经不再是皇家海军所掌控的世界。此刻，日不落帝国的光辉仿佛即将随着这一艘接一艘商船的沉没，覆入大西洋的碧波之中。

在不列颠岛上，面对即将到来的圣诞节以及随之而来的1941年，英国人已不可能再有闲心去搞什么节日庆贺。因为在就要逝去的那一年里，往返大西洋上为大英帝国输送物资的英国商船队遭到了沉重打击。1939年年底于南大西洋摧毁著名德国装甲舰“施佩伯爵”号所获得的战术胜利，并没能动摇德国人继续进行“巡洋作战”的决心。

雷德尔派出了他的秘密武器——伪装巡洋舰队，先是“企鹅”号等辅助巡洋舰，然后是重巡洋舰“舍尔海军上将”号，紧接着是重巡洋舰“希佩尔海军上将”号（Admiral Hipper）。德国海军的大型水面舰艇一艘接一艘的突破格陵兰与不列颠岛之间的封锁海域，出现在大西洋上。

为了抵御德国大型水面舰艇的威胁，皇家海军被迫将主力舰使用于护航任务中，本来这些宝贵的军舰是要投入到地中海战场的。意大利海军此时已经从塔兰托夜袭中缓过气来，正重整战力，时刻威胁着地中海战场上盟军部队的生死存亡。

即便是将主力舰投入到护航任务中，有限的大型水面舰艇所提供的保护也不能完全解决问题。从海面上到水底下，大西洋上的双重绞杀战正不断地上演着。突入大西洋的各艘德国战舰，正对着往来于数十条航线上的英国商船展开无情的屠戮。在整个1940年里总吨位近300万，数以百计的英国商船已经沉入大海，无数宝贵的战略物资以及人民生活必需品被无情地葬入海底。

现在，日不落帝国自“无敌舰队”入侵以来的最大危机业已降临。

时间缓缓流逝着，伴随着1941年的到来，德国海军在上一年第三季度陆续派往大西洋上的军舰，因为各种问题准备相继向德国本土归航。

对德国人来说，此刻的形势可谓既好又坏。无疑的是，已经取得的战果令他们感到满意，但是被这些海上杀手砍疼的英国人正不断加强着几条关键水道的封锁，本土舰队主力正屯驻在斯卡帕湾内，准备随时围剿返航的德国战舰。为了在英国人的软肋上再插一刀，也为了能策应大西洋上的军舰顺利归航，此刻在德国首都柏林的海军司令部大楼内，更大规模的海上作战计划已被拟订出来。

这次，德国人打算动用手头上最强大的2艘军舰——战列巡洋舰“沙恩霍斯特”号（Scharnhorst）以及它的姐妹舰“格奈森瑙”号（Gneisenau）。1940年年底，上半年两舰在“威希演习”行动中遭受的损伤已被修复，出航前的一切必要准备也全部完成。碧玉锚地内，海军最精锐的作战舰艇正整装待发。

德国海军司令部授权指挥这最新一轮海上打击的，是雷德尔元帅最信任的助手冈瑟·吕特晏斯（Günther Lütjens）二级海军上将。舰队旗舰为德国水面舰队的旗舰“格奈森瑙”号，行动代号“柏林”（Berlin，河流名称）。

海军司令部赋予此次行动的目的有两个：

首先，水面舰队应当以更大规模的巡洋作战来进一步破坏英国人的海上航运；

其次，策应去年8月出航前往大西洋执行海上破袭战的重巡洋舰“希佩尔海军上将”号，以及装甲舰“舍尔海军上将”号向德国本土的归航，使之能够顺利通过皇家海军重兵封锁的格陵兰与不列颠岛之间的海域。

为了达到上述战术目的，海军司令部事先进行了充分的准备和调度。12月初，参加行动的两位主角按照海军司令部的命令，从威廉港的碧玉锚地经过基尔运河转移到了基尔港内，这一调度也是出于使两舰能更为安全和隐秘地突入大西洋的考虑。

“柏林”作战的原定启动日期为1940年12月28日，由于暴风雪等恶劣气候的影响被迫推迟，不过这也给了德国海军更充分的时间去做好万全准备。从1940年12月末到1941年1月初，海军利用行动延缓的这段时间先后将5艘军用油水补给船派往大西洋和挪威海预定区域内待命，随时准备为突入大西洋的德国作战舰艇提供燃料保障。

1941年1月22日午后，基尔港海军基地锅炉已经在当天早晨点燃，此刻压力表读数上升到了航行所需位置。14时整，舰队司令官吕特晏斯下达了起航命令。随即2艘德国战列巡洋舰升起锚链，缓缓离开泊位，在数艘轻型舰艇的护卫下驶入港外的基尔湾内。然后它们继续向北航行穿过大贝克尔海峡，沿着著名的斯卡拉斯格海峡向北海方向驶去。吕特晏斯即将攀上他个人事业的顶峰，德国海军的水面舰队也将迎来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巅峰时刻。

1月23日，2艘德国战舰在通过卡特加特海峡时被驻守哥德堡的英国海岸观察哨发现，随即发出警讯。在收到警讯后，英国本土舰队司令约翰·托维海军上将立即下达了本土舰队主力在24小时内备航的命令。

其实英国人早就从德国方面短时间内激增的电讯看出了端倪，尽管目前还无法破译德国人的密码，但是对于德国战列巡洋舰队试图突入大西洋的企图并不惊讶。

作为应对措施，托维打算将本土舰队主力布置到冰岛西南约110海里的位置上。如此一来，不论德国人是走南面的设德兰—法罗水道、冰岛—法罗水道还是企图从北面的丹麦海峡突入大西洋，英国舰队都能对其实施迎击。

尽管已经被英国方面查知意图，但是两舰在接下来的航行中却颇为顺利，没有遇到任何的麻烦。在穿过斯卡拉斯格海峡后，两舰将航向改为正北，靠着挪威海岸向北疾驰，这样一直航行到26日凌晨。

26日凌晨，吕特晏斯下令将航向改为略微偏西北方向，然后继续向着北方航行。预定的计划是当“沙恩霍斯特”号和“格奈森瑙”号航行到北纬69度线再折向西南，舰队将取道冰岛—法罗水道进入大西洋。

与此同时，皇家海军本土舰队驻地斯卡帕湾（Scapa Flow）内正灯火通明。在动员令发布后，经过一天的筹划，本土舰队已经做好了出航的准备。各舰的锅炉已经点燃，此刻压力正在逐渐上升之中。

这次行动的核心为皇家海军的3艘主力舰：战列舰“纳尔逊”号、“罗德尼”号，战列巡洋舰“反击”号。另有轻型巡洋舰、重型巡洋舰共8艘作为主力舰交战时的补充及舰队斥候，为它们提供保护的是11艘舰队驱逐舰。而早在23日晚间，基地内的备航舰——黛朵级（Dido Class）轻巡洋舰“纳伊阿德”号，已经作为先遣舰先行出海驶向冰岛以南海域。该舰将会合另一艘英国巡洋舰，一同加强那片海域的巡逻。

26日凌晨刚过，在汽笛的长鸣声中，以战列巡洋舰“反击”号为先导舰，本土舰队的大小22艘战舰鱼贯驶出霍克沙海峡。岸上的水兵和岸勤人员不顾连日忙碌的疲倦，向着出征的舰队挥舞水兵帽以祝福他们能胜利归来。

在27日的清晨，德国战列巡洋舰队到达了北纬69度线，随即按照预定计划折向西南，以27节的航速朝着冰岛—法罗水道驶去。德国人打算贴着冰岛南岸航行，又必须保持在同盟国海岸人员的目视范围之外。按照先前的情报，这一海域中应该只有一艘英国巡洋舰戒备，这样也许还能躲过在水道中部巡逻的英国军舰的视线。不过这一次吕特晏斯却失算了。

1月28日8时，吕特角以南约50海里。23日从斯卡帕湾出航的英国轻巡洋舰“纳伊阿德”号此刻正由北向南行驶，舰上的瞭望哨与其说在搜寻敌舰，还不如说是在观赏北方海域太阳升起时的壮丽景色。一会儿过后，东方水天线上晨雾尚未散尽，折射着朝阳的光辉显得朦胧一片。海上日出这种景象对于水兵来说早就司空见惯，但是每每看见依旧会令人赞叹不已。鲜红的太阳从水天线下升起，将四周的海面渲染成一片橙红色，然而舰上的一位瞭望哨却在朝阳中发现了一丝异样。

此时阳光虽然不能说刺眼，却也在相当程度上干扰了目视时的识别能力，不过在太阳底下似乎有些奇怪的阴影晃动着。由于背景就是初升的太阳，而此时瞭望的水兵并没有戴上望远镜配用的滤光镜，所以无法直接使用望远镜来迎着阳光仔细分辨，但他本能的感觉出这是一艘船的轮廓！

不到一分钟，阴影即被若有若无的晨雾所笼罩，消失在了东方的水天线上。该水兵终于醒悟，遂将这一重要情报报告给舰桥。

尽管不能确定那是什么东西，甚至不能确定是不是瞭望哨的“幻觉”，然而“纳伊阿德”号的舰长却没有将此忽视，该舰朝着疑似敌舰阴影出现的方向航行，并提速到30节，向着那虚无缥缈的敌人追击而去。

英国人并没有看花眼，那确实就是德国战列巡洋舰队。

在经过27日一昼夜的高速航行后，“沙恩霍斯特”号和“格奈森瑙”号已经朝西南方向驶出了近600海里，浩瀚的大西洋即将在眼前浮现。

可是这次他们的运气并不好，在晨曦之中，皇家海军那预示不祥的舰影出现在了德国人眼前。所幸由于背着阳光，弥漫着晨雾，他们发现英国人比英国人发现他们要早6分钟。

察觉到敌情的吕特晏斯立即下令转向180度，加速到编队最大航速30.5节，顺着来路全速脱离。

于是，两艘德舰掉头东北航向，朝着它们昨夜驶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托维在接到有关“纳伊阿德”号“可能与敌舰”发生接触的报告时，就已经毫不怀疑地认为那是德舰“沙恩霍斯特”号与“格奈森瑙”号。

“这次决不能再让德国人跑掉！”他忘不了1939年年底时由于浓雾与恶劣气候的影响，使这2艘德国战舰从皇家海军口袋中溜走的耻辱。在他的命令下本土舰队离开预定海域折向东方，战列巡洋舰“反击”号带领4艘巡洋舰先行一步赶去支援势单力薄的“纳伊阿德”号和另一艘轻巡洋舰。托维也没有忘记1939年年底在被德国人称为“北方巡弋”的作战中，孤立无援的辅助巡洋舰“拉瓦尔品第”号力战至最终沉没的悲剧。

同吕特晏斯一样，托维也犯了一个错误，而且远比他对手犯的错误要严重得多！从而伴随着本土舰队主力的东进，通向大西洋的另一扇大门——丹麦海峡，已经对德国人敞开了……